連續幾段陡坡之後,山路進入綿長河穀,亂石灘外裸露著半幹涸的河床。
如血夕陽漸漸沉入山凹。
貨車在緩彎處停下,趙師傅熄了火,叫吳辛下車,“翻過山就是寨子,半夜前能到。天黑後不能再停車,咱就在這兒歇口氣,要放水趁早,回頭你就是憋死在車上也別指望我開門。”
吳辛舉目四顧,隻見山野茫茫,遠處流水平緩,一群歸林倦鳥掠翅投入暮靄深處。落日將山林流水染上淡金,天邊霧靄卻透著隱約紫色。
“這山旮旯還不錯吧。”趙師傅轉到車後一邊“放水”,一邊望著天邊雲霞歎了口氣,“風景再好也沒用,窮就一個字,等到了寨子你看吧,那叫一窮二白!除了山,啥都沒有!”
吳辛卻沒有心情看風景,緩步走到河邊掬了涼水澆臉。
山裏的水冰冷刺骨,清澈見底。
水光折映夕陽,點點碎金鋪灑。
循著河水源頭望去,視線直抵遠處白雪覆蓋的高峰,雪水融化之後彙集成河,腳下河水都是千百年前積雪所化。吳辛將手深入水裏,感受陣陣紮骨寒意傳來。夕陽斜映水波,一點反光映入眼裏,吸引了吳辛的目光。
河灘水淺處,一塊不方不圓的碎片半埋在沙礫裏,看著像半塊摔破的陶碗,卻在水光夕照下隱隱折映出青綠光澤。自小跟在癡迷古玩的父親身邊,吳辛也算半個行家,當下略一遲疑,便挽起袖子探手入水。一摸上那東西,指尖果然傳來異樣觸感。
是金屬,有凹凸感的金屬。
河沙裏陷得緊,吳辛猛一用力,指頭被碎片側麵不慎刮破,血水立刻泅散在水中。
迎上光亮細看,斑駁碎片上糊滿黃褐色汙跡,底下卻透出曖昧的暗綠,像是銅鏽。觸手凹凸也不知是人工雕刻還是天然痕跡。待要細看,卻聽趙師傅已經扯開嗓子在催了。
吳辛揣起鐵片在水中洗了洗手,被刮破的傷口不算深,被水一激卻火辣辣疼。
猛然手上一麻,像被什麼啄了一口。
吳辛驚跳起來,定睛往水裏看去,這一看頓時頭皮發麻——密密梭梭的小魚不知何時遊攏過來,寸許長短,灰白脊背,竟像蜂群一樣密集,紛紛圍在他剛才洗手的地方,追逐著絲絲泅散的血水。魚吻啄在手上隻有輕微麻癢,然而這景象卻令吳辛目瞪口呆。
水裏小魚追逐著鮮血,異常歡躍, 彷佛遇上久違的盛宴。
“好了沒有,洗手洗這麼久!”趙師傅等得不耐,大步踏著河灘亂石走來。一眼望見吳辛手上濕漉漉滴著水,木頭似的望著水裏發呆。
“這是什麼魚?”吳辛愣愣回頭,抬手指向水裏。
“魚?”趙師傅探頭看了看,天光已漸暗下去,水裏看不大清楚。然而再一轉頭,赫然見吳辛手上還在滲血的傷口,趙師傅唬然變了臉色,跺腳便罵,“搞什麼,誰讓你弄傷手的!要趕夜路還不小心點,弄這一手的血……我呸,真他媽晦氣!”
吳辛愕然半晌才回過神來,“隻是磕破點皮,這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