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裏水有毒,喝一口就死,不管什麼掉下去,立馬就沉了,浮都浮不起來。”趙師傅一口接一口抽煙,像是給自己壯膽,“十年前,我見過掉進湖裏的牲口,當時正好有打漁的仗著膽大,撈起來一看,屍身都變了樣,外頭裹著層白灰灰的東西,眼耳口鼻全都堵上……”
他扭頭看吳辛,喉頭滾動,“懂這意思嗎,我跟你說,過去隻有犯了大罪孽的人,死後才用白泥封住七竅,把魂魄都堵在腔子裏頭!人畜掉進湖裏就會變成水下冤鬼,再也別想投生……你想想這幾百上千年,湖底沉著多少的……”車裏燈光倏忽閃了一閃,趙師傅噤聲,再也不說了,隻猛力抽煙。
“你別悶著,跟我說說話,沒點聲音我糝得慌。”趙師傅叼著煙,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催吳辛講話來壓驚。吳辛卻也怔怔的,一時說不出話來,滿腦子都是關於那個湖泊的詭異傳說。
趙師傅擰緊眉頭,“你跟我說句實話,她們上那個湖究竟是幹嘛,是不是去撈東西的?”
“撈東西?”吳辛立時反問,“從湖裏撈東西?”
趙師傅飛快瞟他一眼,沉默片刻,卻說,“沒什麼,以前有人亂傳謠言,說湖裏有寶貝……那都是胡說八道,盡騙你們外鄉人的。”
吳辛心念一動,想起河裏的碎片,驀然記起顧意拍來的照片上似乎還忽略了什麼。
低頭打開手機,待要仔細再看照片,卻猛然一震——
手機顯示屏不知什麼時候變了色,也許是剛才摔壞,連接按了幾個鍵,屏幕上暗紅圖像閃爍跳躍,一片刺目紅色連在一起,恍惚間像是閃過奇形符號。
是錯覺,一定是視覺上的錯覺。
吳辛急忙按得兩下,屏幕一閃,自動關機了。
四周漆黑寂靜,隻有車燈照得前方一片慘白。
趙師傅發愣地盯著前方,喃喃道,“半夜前要趕不到寨子,咱們可就要在山裏過夜了。”
這話聽得吳辛一陣發毛,想到整個下半夜都要開在這漆黑無邊的山路上,不知還會不會冒出個血淋淋的人,涼氣就從腳心直鑽上來。
趙師傅重重歎氣,“上回那幫人一路上也是古古怪怪,我還當是收煙土的……要知道是衝著那湖去,給金山銀山也不能拉那一趟!”
這一帶山裏自古就種植鴉片,建國後政府明令禁止,這幾年又有些山民偷偷摸摸種上,引來不少人打著收山貨的名義私自進山收購鴉片。趙師傅誤以為顧意一行也是去寨子收煙,見多了煙販子,對他們隱秘行跡也未起疑。
吳辛卻聽出蹊蹺來,“他們自己沒開車?”
趙師傅一瞪眼,“廢話,自己開了車還用找我?”
吳辛點點頭,側過臉不再吭聲。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一個專心開車,一個靠著車窗深思。
車窗玻璃映出吳辛略帶疲憊的臉,英俊眉目也蒙上重重陰霾。
雖是無神論者,也被這暗夜裏詭秘氣氛感染,心頭疑問一個接一個浮上,似乎種種解釋都指向不可思議的方向。那個反複被提到的湖泊,藏著什麼奧秘;為什麼顧意的每一張照片,都從不同角度拍到了那個湖;錄音裏提到的危險、山道旁的死人、當地奇詭的傳說……難道都和那湖泊有關?
紛亂念頭回轉,令吳辛背脊陣陣發寒。最深徹的寒意,卻不是來自那古怪的湖。
深山裏交通不便,他們攜帶的試驗器具繁瑣,為什麼寧願雇車卻不開車進山?或許進去的不隻顧意一行人,她們隻是被遺落在後麵,另有一批人早已帶著設備駕車進山?如果是ACC這樣重要的研究項目為什麼非要到深山裏來進行,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項目?
1:35
吳辛看了看表,長吐出一口氣,默記下這個時間。
貨車已熄火,車燈仍孤零零照著前方,燈光努力破開逼仄的黑夜,在一團濃墨中打開僅有的光亮。周遭黑黢黢不辨遠近,眼前隻有一座白石板搭就的小橋,獨自延伸向黑暗深處。橋的彼端,是車燈照不散的團團漆黑;橋麵狹窄,彷佛一條直抵幽暗深處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