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李春江的吩咐,馬才他們沒抓朱牤兒,隻是派人緊跟住他。當然,襲擊朱牤兒的那夥人也被放走了。李春江交代,眼下的首要任務是保證朱牤兒的安全,至於那夥人,抓捕還不到時候。
馬才很快將發現獨狼的消息報告了李春江,在吳水等消息的李春江說:“這就對了,我的判斷沒錯。”馬才聽得莫名其妙,難道李春江知道跟蹤朱牤兒的不是一路人?
的確是這樣,李春江早就懷疑,追殺朱牤兒的,不隻是童百山的人,還有一夥,很可能來自省城,至於是不是袁小安所派,暫時還不能確定,但一定跟毒品有關。馬才的發現印證了他的判斷。看來,獨狼絕不是為童家父子賣命,他在替省城的人辦事,這一點,怕是連童家父子也想不到。
馬其鳴的判斷也是如此。馬其鳴是下午悄悄趕到吳水的,一到吳水,馬上就跟李春江研究起案情。馬其鳴初步判定,隱藏在三河的黑勢力有兩股,一股以童家父子為中心,重點經營公檢法內部,替省城甚至更多的人從獄中撈人,這股勢力正是當初車光遠覺察到的。另一股,卻更隱蔽,很有可能就是以範大杆子為中心,秘密從事著毒品交易。至於這股勢力到底跟童家父子有沒有穿插,暫時還不能完全判定,但是小四兒絕對是腳踩兩隻船,兩邊都有往來。這麼一分析,李欣然父子的情況也就不難判斷。李華偉一定是攪進了毒品案,而且是範大杆子在吳水的得力幹將。至於李欣然,從他跟小四兒接觸的時間來講,應該跟童百山一夥是連在一起的。當然,他們是父子,發現兒子的罪惡勾當後,李欣然逼迫當保護傘也說不定。
至於孫吉海和吳達功,馬其鳴跟李春江都還不敢輕易下結論,要等偵察有了進一步的結果,才好作判斷。但對袁波書記,兩個人的看法卻很一致,除了袁小安,袁波書記沒有別的可能。
亂麻一樣的線索很快被梳理出來,困惑他們的疑團也被一個個打開。真是複雜啊!馬其鳴歎道。李春江也發出同樣的感歎,當初所以打不開缺口,就是沒把這兩股勢力分開,反而讓對方拉到了扯不斷、理還亂的迷境中。
接下來,就該順著這兩條線往下查,李春江很快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馬其鳴表示讚同。時間緊迫,兩人連夜計劃起方案來。
吳達功家裏,也是一夜未安,淩晨五點的時候,夫妻倆還各擺出一種架勢,你死我活的樣子。
湯萍真是又氣又怨,盡管心裏對吳達功恨得要死,卻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位子是有了,權力也有了,但真的能讓她安安心心坐享清福嗎?怕是不能。三河最近風聲不斷,馬其鳴等人神出鬼沒,使出的招數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要命。秦默雖然被逼到了後台,但誰知他是不是真的就休息去了?三河高層更是令人費解,袁波舉棋不定,左晃右搖。孫吉海雷聲大雨點小,弄個胡權禮都要看馬其鳴臉色。其他那幾位,就更不用說,紛紛夾著尾巴,做起了縮頭烏龜。形勢遠比她預想的要複雜、要黑暗。下午她突然接到童百山的電話,邀她單獨坐一坐。湯萍以前絕少跟童百山有來往,也堅決反對丈夫跟他來往。骨子裏,她是看不起這些暴發戶的,財大氣粗,一身銅臭,沒文化不說,讓這個時代捧的,簡直忘了祖宗是誰。但這個時候,湯萍又不能不去。跟童百山一起的,是檢察院一位副檢察長,邊上還坐個女人,年輕,頗有幾分姿色。起初湯萍還以為是姓童的或那位副檢察長帶的情婦,目光很惡毒地剜了她兩眼。後來才知不是。這女人有點來頭,說是二公子派來的,調節一下童百山跟那個小四兒的矛盾。湯萍對小四兒的事也有所耳聞,還不止一次問過吳達功,到底跟小四兒有沒有來往。吳達功支支吾吾,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談到後來,湯萍才知道,這場聚會真正的東家是那個女人,她指點江山,縱橫利弊,談吐和智謀遠在兩個男人之上。從她的話語裏,湯萍很快判斷出,女人來三河的真正目的絕非調解姓童的跟小四兒之間的關係,倒有一種穩定大局、統一各路力量的架勢。說到最後,她凝起目光,用朋友一樣的口吻跟湯萍說:“當務之急,是趕走馬其鳴,此人遠在車光遠之上。他要是再蹲下去,三河非出大事。”說完,目光久久凝在湯萍臉上,一動不動。
“拿什麼法子?”童百山有點急。
女人擺擺手,將童百山的猴急撥拉到一邊,目光,卻始終未從湯萍臉上挪開。她看湯萍的樣子,很像一個為她癡情、為她著迷的男人,直看得湯萍臉上起了臊,才說:“這就要看湯大姐的了。”
童百山和副檢察長這才把目光對住湯萍,有點驚訝,有點不相信。很快,他們從兩個女人臉上讀到另一種內容。這一刻他們才明白,讓車光遠不明不白地進去,並不是他們的能耐,而是眼前這個女人。兩人同時吸了一口氣,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們期待著湯萍開口。
到了這份上,湯萍也不想再賣關子,她挪挪身子,讓自己坐得穩一點兒,然後朱唇一啟,用不顯山、不露水的口氣道:“能有什麼法子呢,這個人,不像姓車的。”
那女人釋然一笑,露出她另一種美麗,纖纖玉手打開包,取出一樣東西。湯萍一看,眼猛地就驚了。
女人給她一幅照片,女人的照片。
回到家,吳達功獨自喝著悶酒。湯萍心煩地說:“你能不能不把酒當親戚?”吳達功也是心裏上火,沒好氣地道:“門不能出,朋友不能見,不喝酒讓我活不活?”
“朋友?”湯萍吃驚地瞪住吳達功,“你這種人也有朋友,瞧你交的什麼人,整天給你擦屁股還來不及。”
“那就不擦,再說我也沒請你擦!”吳達功像是成心要激怒湯萍。也難怪,自從當上這個局長,他的耳朵沒一天輕閑過,不是這個不對就是那個不能做,怎麼做都不能讓湯萍滿意,弄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當這個局長了。這女人,苛刻得近乎變態!
“吳達功!”湯萍突然喝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能飛了?”
吳達功刷地抬起頭,迎住湯萍,他多想把自己的不滿喊出來,把心裏的不平發泄出來。但是,他還是挪開了目光。他知道,在湯萍麵前,他是缺少這種勇氣的。他沮喪地倒了一大杯酒,一揚脖子灌了下去。
湯萍撲過來,一把提起酒瓶,扔進了垃圾筒。
吳達功嗓子哽了幾哽,終還是發不出聲音。
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怕她,為什麼一切都要聽她的?他痛苦地抱住頭,對婚姻,對婚姻裏的愛和恨,還有因這樁婚姻而漸漸迷失的人生,發出一陣陣揪心的痛。等他再次抬起頭,看到的,便是另一番情景。湯萍哭了,一向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湯萍哭了,一向把風浪不當做風浪、把火山不當做火山的湯萍在他麵前哭了。這是個絕少流淚的女人,一旦流起來,便鋪天蓋地,勢不可當。
吳達功被這洶湧如波濤般的淚水擊垮了。他哪裏能想到,此時湯萍的心情。自打當上這個局長,他一直抱怨湯萍,不跟自己一同吃飯,不讓自己碰她一下,夫妻間原本就少得可憐的性生活,也被她一筆勾銷了。他這個丈夫,已完全成了家裏的一個擺設!
他可否知道,這一切的後麵,隱著湯萍多少屈辱和苦難。是的,湯萍是個冷淡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女人,包括她自己,也常常忍不住發驚,我怎成了這樣,我怎越來越不像個女人。尤其床上那點事,如果不是吳達功執意要來,她幾乎就要認為,自己壓根兒不具備那功能!天啊!湯萍一想這些,恨不得要把自己撕爛,把這個家一把火點了。她現在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掙紮的,才是這樣一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