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唐天憶問蘇曉敏:“知道他們為什麼都不說話嗎?”
蘇曉敏說:“嘴長在他們臉上,我哪知道?”
唐天憶笑笑:“市長成熟了。”
這是幾天後的下午,周末,唐天憶請蘇曉敏吃飯。吃飯不過是借口,唐天憶是想找個機會,跟蘇曉敏單獨聊聊。
唐天憶比蘇曉敏大幾歲,跟她家老瞿是大學同班同學。以前在市委政研室工作,是向健江發現了他,將他安排在秘書長這個崗位上。對向健江這一安排,蘇曉敏打心眼裏高興。她能這麼快地熟悉東江的工作,一半功勞在唐天憶。都說秘書長是市政府的大管家,這話沒錯,蘇曉敏也這麼認為。唐天憶是她和各位副市長以及部門之間的那根“線”,她在東江的工作能否幹得好,某種程度上要取決於唐天憶這根“線”。這根線穿好了,就能把各種力量緊在一起,形成一個有機體。要是穿不好,她這個頭,就很難帶動身子。
“是不是又有錦囊妙計?”因為有老瞿這層關係,蘇曉敏一向在唐天憶麵前說話很隨便,現在不僅隨便,還多了份親切。
“我又不是諸葛亮,哪來那麼多妙計?”
“別謙虛啊,謙虛有時候並不是美德。”蘇曉敏笑嗬嗬的,看不出她有什麼憂愁。
唐天憶還擔心她為會議的事煩心,現在看來,他的擔心顯得多餘。
“諸葛亮就諸葛亮,參謀錯了,你可別怪我。”
“敢!出上一個餿主意,就讓你原回政研室蹲冷板凳去!”
“那我現在就走。”唐天憶也是玩笑開慣了,公開場合,他能把握好分寸,一到私下,說話就沒了上下級間那麼多的禁忌。蘇曉敏倒是蠻喜歡他這樣,還警告唐天憶,私下場合,敢拿她當市長,一定不客氣。
“走就走,反正工作做不好,就全賴給你這個臭皮匠。”
兩個人鬥了一陣嘴,蘇曉敏覺得差不多了,言歸正傳道:“說吧,我洗耳恭聽。”
“該告訴的我當然要告訴,不過跟你說這些之前,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唐天憶也正經起來。
“要挾我是不,讓我答應什麼,違犯原則的事我可不答應。”蘇曉敏抬起眼來,目光清澈地盯在唐天憶臉上。唐天憶卻忽然垂下目光,神色憂鬱地道:“先吃菜吧,點了這麼多,你一口不吃,我可要見怪了。”
蘇曉敏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是好菜,地方選的就更有意味。這是東江再就業市場邊上一家叫川西壩子的食府,門臉不大,門店裝修卻很別致。唐天憶選的是一雅間,類似情侶包廂那種,竹排做成的隔斷,加上各種工藝畫的裝飾,既簡樸又有情調,蘇曉敏很喜歡這裏。
“這裏的菜味道不錯,重要的是,沒人打擾。”唐天憶像是覺察到蘇曉敏想什麼,主動說。蘇曉敏笑了笑,她的笑有讚許的味道。
唐天憶替蘇曉敏夾了一塊魚,告訴她,川西壩子的魚是市場上見不著的,女主人在月亮灣承包了一個魚塘,自己養自己賣。月亮灣蘇曉敏聽過,是東江郊區一個小漁村,這些年發展很快。魚的味道的確新鮮,做法也很別致,蘇曉敏讚不絕口。
“有空你應該去那裏看看。”唐天憶又說。蘇曉敏眉頭一皺,唐天憶明明是想跟她說什麼,卻總拿這些不相幹的話題跟她兜圈子,他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麼藥?
唐天憶卻不急,老謀深算地勸蘇曉敏吃菜,完了又讓她品湯,蘇曉敏原本沒有味口,結果在他的一次次誘勸下,不知不覺就吃了許多。唐天憶這才笑眯眯地說:“人是鐵飯是鋼,老輩人的話什麼時候都有用。無論幹什麼事,都得先吃飽肚子。”
蘇曉敏嗬嗬一笑,老大哥就是老大哥,勸人吃飯都要講技巧。“現在該說了吧?”她討好地往唐天憶跟前坐了坐,道。
唐天憶點了支煙,悠然自得吸了一口,再次說:“你得答應我,聽了我的話,不能犯急。”
“不急,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急。急頂什麼用,還是你說得對,一口成不了胖子,慢慢來。”
“東江很複雜,”唐天憶掐滅煙,臉色比剛才沉重許多,“且不說之前發生過那樣的大案,就是大案平息後,東江形勢也未晴朗。”
“來點實用的好不好,別老生常談。”蘇曉敏不想聽這些,類似的話她聽得太多,從她家老瞿到羅維平,再到唐天憶,一提東江,都說複雜,好像東江真成了大染缸。就連新荷,也不止一次替她擔心:“東江那種地方,一聽都怕死人了,你還是想辦法調回來吧,別到時候讓我到監獄裏去看你。”
蘇曉敏想聽的,是對具體人和事的分析。
唐天憶被打斷,臉上露出不快,掩飾性地說了句:“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蘇曉敏知錯地笑了笑,規規矩矩坐下了。
“你和向書記都是新來的,健江同誌雖比你早兩個月,但那兩個月他什麼也沒做,做不了。東江現在是一條擱淺了的船,你和健江同誌都急著讓它起航,回歸到它原來的航道上去,但你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唐天憶說著,又點了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