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誌安並沒躲在別處,他在東江還有一處辦公地點。

東江市的常委還有副市長,除市委市政府裏有自己的辦公室外,還在外麵賓館或飯店擁有另一處辦公地址。沒辦法,級別到了一定程度,就怕別人打擾,可現在你不想被別人打擾,那是句空話。親朋好友可以避得開,下級也可以避得開,但上訪對象呢,避不開吧,他們見縫插針,哪兒不能鑽偏往哪兒鑽,哪兒敏感就往哪兒湊,幹擾得領導們連工都辦不成,隻好多找幾處辦公室,這兒被堵住了,就往那兒挪。都是為了革命工作,再多幾處也能理解。

柳彬打完電話的第二天,陳誌安正在位於安平區的長安大飯店內處理公務,桌頭的電話猛然叫響,這個電話柳彬絕不可能知道,曹辛娜更不可能知道。陳誌安放心地接起電話,裏麵傳來妻子胡玥的聲音:“老陳,你快回家,家裏出事了。”

“什麼事?”妻子胡玥雖是知道這個電話,但平日很少打,除非有十萬火急的事,陳誌安心裏一驚,失聲問道。

“電話裏不方便說,你快回來吧。”

陳誌安擱下電話,就往外走,邊走邊掏手機,想打給司機。號拔一半,突然止住了,有些事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就連司機也不行。他強迫自己放慢腳步,裝作去開會或視察工作的樣子,不慌不忙地下樓。出了貴賓樓,陳誌安掃了一眼飯店院子。今天這兒正好召開一個會議,裏裏外外都是政府的人,陳誌安掏出手機,故意放耳朵邊,嘴裏哼哼哈哈說著話,朝大門外走去。迎麵走來兩個人,老早停住步子,恭恭敬敬等著跟他打招呼,陳誌安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這樣。又有一位女同誌走過來,像是檔案局副局長,臉若桃花般地打遠處就向他盛開一團粉笑,陳誌安報以微笑,也僅僅是微笑了一下,就又回複了威嚴。等出了飯店大門,陳誌安再也不敢磨蹭,伸手攔了一輛的,就往家趕。

妻子胡玥坐在沙發上,麵如白紙。陳誌安連問幾聲,出了什麼事,胡玥嘴唇抖著,卻說不出話。

“到底怎麼了?”陳誌安鞋也顧不上換,幾步來到妻子麵前,扶住她的肩頭問。

胡玥先是抖著身子,臉色白一陣青一陣,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陳誌安正要安慰妻子,胡玥猛地抱住他,哇一聲就哭開了。

胡玥是一家幼兒園的老師,兩個月前離開了崗位,算是提前退休吧。她心髒不太好,又患有風濕性關節炎,一到冬天,兩條腿痛得著不了地。病是在生兒子小剛時落下的,那時他們都在鄉下,陳誌安在老家八裏營一所中學任教,胡玥在更偏僻的一所鄉村小學當老師。那時候條件真是苦啊,兩個人的父母都在農村,兩大家子人,都需要他們照顧。每月開了工資,等把兩家老人的生活安排好,就沒幾個了。陳誌安的母親又患有全身彌漫性肌肉萎縮,農田地裏啥活也幹不成,一年四季都在求醫問藥。生小剛時,陳誌安不在胡玥身邊,他被縣上抽去搞社教。等社教搞一段落,回到家中,就發現家裏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但同時也發現,妻子胡玥的身體有了毛病。後來才知道,鄉衛生院條件太差,大冬天的,窗戶玻璃都沒,隻糊了一層報紙。小剛出生的那段日子,正好又遇上一股寒流,病就這麼落下了。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眼下,他們的日子算是蒸蒸日上。

陳誌安把妻子攬在懷裏,嗬護道:“別怕,不管啥事,有我呢。”

胡玥哭了一會,抬起頭,聲音打著哆說:“你罵我吧,是我讓他們進來的。”

“他們?”陳誌安越發糊塗。等妻子哽咽著嗓子把事情說清楚時,陳誌安猛就發了火:“我說了多少遍,我不在家的時候,誰摁門鈴都不能開,你怎麼就記不住!”

胡玥蒼白著臉,捂住鼻子,原又哽咽起來。

陳誌安家來了客人!

胡玥說,客人叫門的時候,說是從老家八裏營來的,胡玥好久沒見到老家八裏營的人了,一聽老家來了人,當下喜的,就把陳誌安叮囑過的話給忘了。客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出頭,寸頭,人長得很精明。女的看不出年齡,怎麼看都像電視裏的明星。胡玥心裏疑惑,感覺他們不像是老家八裏營的。可男的硬說是,還報出老家幾個人名來,說他家就在水灣邊上,胡玥將信將疑地問他們找老陳做什麼?男的笑說:“也沒什麼,我要去廣州,順道過來跟三表叔問個好。”

“三表叔?”胡玥狐疑地盯住男子,她好像記不起來,老家何時有這麼一個表侄?

男子嗬嗬一笑:“我爸是何老幺,我自小出了門,你不記得的。”

胡玥長長舒了口氣,何老幺這名,她聽過。當年公公挨批鬥,聽說就是何老幺暗中護的他,於是就放心地跟他們寒喧起來。胡玥跟何表侄說話的時候,女子矜持地坐著,顯得很規矩。胡玥心裏就想,這女子雖說穿戴打扮有點那個,人倒還是蠻本分的。後來女子接了個電話,說接她的車到了,要告辭。胡玥也沒挽留,送客時發現,他們把一個紙箱拉下了,胡玥非要讓他們拿走,何表侄說:“這是我爸專程讓我給表叔捎來的,兩隻熏烤好的長毛兔,還有核桃仁。我爸現在是種養加工一條龍,他讓表叔有空一定回老家看看,老家現在變化大著哩。”

一聽是土特產,又是何老幺特意捎來的,胡玥沒再堅持,等送走客人回到家中,打開一看,胡玥就傻了眼。

陳誌安也傻了眼!

一個看似極普通的紙箱,裏麵卻裝著二十遝百元大鈔,還有五萬美金,旁邊一精美的包裝盒,打開一看,是一塊勞力士金表。

陳誌安被這特殊的禮物嚇住了。

是誰呢,這麼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