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問你正事呢,少貧嘴。”

“我沒貧嘴,嫂嫂,建議你有空也看看這電視劇,看看佟湘玉,人家那才叫女人,軟嗲嗲的,能把男人的骨頭都給化掉。”

“我沒工夫。”蘇曉敏不悅了,她真是沒有閑時間扯這些。

新荷收起臉上的笑,一本正經道:“嫂嫂,我沒跟你瞎說,做女人真是有學問的,就跟你當官一樣。你說,有的女人為啥特招男人愛,有的女人男人一見就煩?”

“新荷你是不是有病,再亂說,我可沒好臉色了。”

“我說的全是正經話,你要不想聽,我走。”新荷忽然就拉了臉,做出很生氣的樣子。

蘇曉敏沒脾氣了,新荷麵前,她總是缺少一種威嚴。有時候她也想,如果瞿書楊麵前她能做到這樣,興許,麻煩事就少得多。

妯娌倆鬥了一陣嘴,話題原又回到瞿書楊上。新荷跟蘇曉敏約法三章:第一,這次不能在瞿書楊麵前提楊妮,這事留待以後解決。第二,她必須做一回賢妻,要盡可能地對瞿書楊溫柔、體貼,具體辦法她會教給她,要讓瞿書楊感覺到,這個世界上,還是老婆對他好。第三,不能吵架,更不能學以前那樣一句不投機就發火,一定要忍住,實在忍不住,也隻能使點女人的小性子,千萬不能張口就本市長怎麼怎麼的。

蘇曉敏一聽新荷把她的缺點全點了出來,想笑,又笑不出來,隻好點頭稱是。她發誓,第一不提楊妮,第二一定要做賢妻,第三不亂說本市長。新荷捂住鼻子,笑了好長一會,道:“說乖就乖了,有長進,走吧,買菜去。”

“買菜?”蘇曉敏又不懂了。

“傻子,給他做一桌家庭盛宴啊,難道這麼長時間,你就不該犒勞犒勞他?”

蘇曉敏恍然大悟,跟著新荷,興高采烈去買菜了。

這天新荷一直幫蘇曉敏把菜做好,望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新荷饞得直流口水,蘇曉敏笑道:“晚上你也別走了,留下一塊吃。”新荷說:“我才不當電燈泡,機會是留給你們兩口子的,我摻中間,算什麼事?”說完,一看時間不走了,瞿書楊也該回來了,惶惶地收拾起東西,道:“我走了,接下來的戲就該你自個唱,記住啊,晚上可別太貪,身子骨要緊。”蘇曉敏讓新荷這句話說的,臉紅了好久,心也怦怦跳個不停。四十老幾的女人了,竟還聽不得這種話。

其實她心裏,是很想聽的。

瞿書楊按時回了家,之前他並不知道蘇曉敏回來了,路過菜市場的時候,他特意買了一條魚,想犒勞犒勞自己。他的又一個項目大功告成,這個項目有楊妮一半功勞,楊妮吵著要一同慶賀,瞿書楊說改天吧,眼下不能跟你出入太頻繁,免得讓我家那口子起疑心。楊妮不依,把他攬在辦公室裏,非要他有所表示再走。沒辦法,楊妮麵前,瞿書楊真是缺少辦法,她像個冰糖葫蘆一樣,讓你總是難以拒絕。瞿書楊伸出雙臂,楊妮便象一條小魚兒一樣快樂地滑進他的懷抱,瞿書楊摟了楊妮,輕輕拍打下她的肩膀:“以後別這樣,我是有老婆的人。”

“我不管!”楊妮撒嬌道。

“那可不行,再任性,我可要采取措施了。”

瞿書楊所說的措施,就是把楊妮從課題組趕走,類似的威脅話,他已說了好多次,但他主持的每一個課題,都少不了楊妮參加。楊妮也算乖巧,知道瞿書楊怕什麼,溫情脈脈抬起頭:“就讓我靠一會,靠一會總行吧?”

瞿書楊想了想,道:“行,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許撒這種嬌。”

楊妮聽話地點了下頭,臉輕輕摩挲在瞿書楊胸膛上,兩隻手先是抓著瞿書楊的胳膊,後來,後來就做了個環形狀,攬住了瞿書楊寬厚的腰。

很危險的,再這麼下去,怕是真收刹不住。瞿書楊一路上都在提醒自己,他知道楊妮是塊海綿,聽話的海綿,跟這塊海綿在一起,心裏當然愉悅,但是他身後有一座火山,這座火山要是爆發了,不但會把他燒焦燒死,這塊海綿一樣也會被毀掉。瞿書楊是一個清醒的人,遠比楊妮清醒,他知道什麼東西該玩,什麼不該玩。

楊妮不屬於他,這點理智他一開始就有。

進了門,瞿書楊忽然聞見撲鼻的香味,他以為是母親回來了,高高興興就往廚房奔,結果到了餐廳,就發現了蘇曉敏。蘇曉敏還係著圍裙,不過人已坐在了餐桌旁,雙目流盼,怪模怪樣盯著他。

瞿書楊駭了一大跳。幸好他沒聽楊妮的,楊妮嚷著要到他家,給他親手做魚吃,他預感著就不大正常,很堅決地就把楊妮的期望給斬斷了。要是帶來,今天這禍就闖大了。

“回來了?”蘇曉敏起身,笑吟吟往瞿書楊這邊走,瞿書楊本能地往後一躲,他的樣子真就像是見了老虎。也甭怪瞿書楊,蘇曉敏今天的表情,真是有幾分駭人,說她在笑吧,好像比哭還難受,說她不笑吧,臉上明明又擠出一層溫暖。看來有些東西是強裝不出來的,蘇曉敏畢竟不是閆妮,她想學佟湘玉,結果把佟湘玉弄得比山寨版還恐怖。

“魚我做好了,拿來,我放冰箱裏去。”

“不,不,我還是自己放吧。”瞿書楊一邊往冰箱前走,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著蘇曉敏,這一桌的菜,還有蘇曉敏今天莫名其妙的態度,讓他生出極大的不安全感,他警惕地瞅著四周,生怕突然間禍從天降。

蘇曉敏被他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想好的一肚子詞還有在鏡子前反複實驗了的表情,一個也做不出。也難怪,平常繃臉繃慣了,猛然間讓她做得情意纏綿,還真有難度。

不管怎麼,瞿書楊還是坐到了飯桌前,他一句話也不講,腦子裏緊繃著一根弦,心想蘇曉敏是不是又逮到了什麼證據?蘇曉敏呢,先是靜靜的瞅著瞿書楊,畢竟好久沒在一起這麼坐了,內疚也好,期盼也好,她內心還是有的。當真情蘊動時,她眼裏的溫柔便自然流露出來,跟剛才完全不同。瞿書楊心有所動,他發現妻子並沒那麼可怕,也沒想象中那麼糟糕,他收起心中那些混亂的想法,開始凝視住妻子。這時候家裏的氣氛開始變了,似乎是在大海邊,喧囂聲漸漸退去,天底合上帷幕,慢慢把沉靜把溫馨灑下來,兩個人沐浴在海風中,任風輕輕地掠過,拂過他們的臉,拂過他們的心,像浪一樣襲擊著他們漸漸發熱的身體。蘇曉敏被情感染,被情誘惑,似乎輕哦了一聲,似乎又沒,總之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又慢慢合上,那是極能誘惑人的。瞿書楊果然被擊中,他嚐試了一下,想挪到蘇曉敏這邊來,蘇曉敏用眼神鼓舞著他,激勵著他。瞿書楊真就過來了,先是握住蘇曉敏的手,然後輕輕撫了下她的頭發。瞿書楊眼裏,妻子比以前憔悴許多,也瘦了許多,似乎手裏的頭發,也在一點點消瘦下去。他心疼地捧起她的臉,終於說了一句:“今天怎麼有這麼好的心情?”蘇曉敏被這句話感染,也被瞿書楊癡癡的目光感染,近乎昵喃道:“想你了唄,還能咋?”

“真的?”

“真的。”

“我還以為你不會想老公呢。”

“你才不會!”蘇曉敏伸出手指頭,輕輕點了一下瞿書楊額頭。

兩人起先是親昵地鬥著嘴的,鬥著鬥著,居然就,居然就纏綿在了一起……

生活有時候是很戲劇化的,蘇曉敏跟新荷忙活了一下午,做了那麼多可口的菜,到頭來,她跟瞿書楊卻是一嘴也沒顧上吃,倒是在床上,互相把對方貪婪而又激情四射地吃了一番。這是一場久別了的溫情,更是一場痛快淋漓的發泄。是啊,發泄,蘇曉敏才發現,她那莫名其妙的火,有一半是因了這個原因,一種說不出口的原因。等大汗淋漓地走出臥室,走進洗手間,在熱水嘩嘩的流動聲中,蘇曉敏的思維變得清晰了,她確信丈夫沒有外遇,真的沒有。

怕是在這點上,沒有誰的感覺比做妻子的更準確。丈夫有沒有外遇,透過身體就能流露出來,蘇曉敏確信是冤枉了丈夫,她突然害羞地懊惱起來,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麼不自信,不就一個楊妮,她能成自己的對手?

蘇曉敏偷偷笑出了聲,心情一下好出許多。她這才發現,很多關係是可以改善的,很多危險也是可以消除的,關鍵看采取什麼樣的態度。這麼想著,她又聯想到東江一些事來。她想,說不定自己態度一變,很多看似無法越過的障礙,也就很輕鬆地越過去了。瞿書楊在外麵問她,好了沒?蘇曉敏故意壞壞地說:“我還沒好,還想折騰一次。”

瞿書楊罵了聲不要臉,踏著拖鞋回了臥室。蘇曉敏舒舒服服衝完澡,精神煥發地又鑽回臥室去了。

兩個人這晚談了許多,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少了交流,少了這種麵對麵心對心的閑侃,說什麼都一本正經,三句不投機便草草了事,從不去注意對方的表情,也不關心對方的感受。這晚不,這晚他們小心翼翼,誰都不去觸碰對方那根敏感的神經。其實,瞿書楊是知道羅維平的,一開始就知道,隻不過他強迫自己,不讓這個陌生的男人來幹擾他。上次醉酒後他故意把羅維平說成是向健江,那是給蘇曉敏一個暗示,一個提醒。生活有時候真需要這種提醒,愛情也是。蘇曉敏到學院找楊妮,他也是清楚的,楊妮告訴他的。楊妮有一天笑著說:“你夫人啥時改行當警察了,她當市長行,當警察,有點蹩腳。”瞿書楊嚴厲地瞪了楊妮一眼:“她是你師母,不可亂開玩笑。”這是瞿書楊的原則,不管他跟楊妮如何,他都不許楊妮拿不敬的口氣來說蘇曉敏,不尊重蘇曉敏,就等於不尊重他。事實上到現在,他跟楊妮也沒怎麼樣,楊妮倒是有那層意思,很明顯的,但讓他慢慢抵擋住了。有時候處理問題就該這樣,不要怕它是猛獸,要正確地疏導。男人跟女人一起工作久了,互相生出點情是很正常的。楊妮有戀父情結,這點他的導師就曾經提醒過他,楊妮自己也承認,她總是拒絕跟同齡人來往,她有過一次短暫的愛情,但很失敗,那個大她十五歲的男人在床上貪婪地將她掠奪後,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楊妮找過他,後來某一天,突然得知那男人有個病重的老婆,還躺在醫院裏,而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一輩子的老男人,不但扔下老婆不管,還把老婆家東拚西湊拿來的醫藥費當作勾引女人的資本,又帶著一個女孩子浪跡天涯去了。楊妮大哭了一場,她在哭死去的愛情,也在哭人世間諸事的荒唐。哭過之後,她便永遠不再打算墜入愛情。至於瞿書楊,楊妮是這樣解釋的,她認為瞿書楊是一棵受傷的樹,一根被憂傷浸透了的繩子,她願意為瞿書楊擰幹繩上的淚水,也願意一輩子浸淫在這淚水裏。瞿書楊認為楊妮還活在陰影裏,活在她自以為是的黑暗裏,他想盡自己努力,幫楊妮走出那層黑暗,可到目前為止,他發現效果並不明顯,而且,楊妮看他的眼神,一天天在變。從複雜變得清澈,從陰柔變得明亮,但是,這不是好事,楊妮是開始走出她的陰影了,但另一個複雜的問題是,楊妮似乎想嫁給他,想一生一世擁有他。這很麻煩,楊妮上次賴在他家不走,逼得他一夜未睡,最後不得不把電話打到異國,讓他的導師也就是楊妮的爸爸勸說楊妮。楊妮表麵上是答應了,但在骨子裏,還在偷窺機會。那兩根頭發,其實是楊妮洗完澡後故意留下的,瞿書楊那晚精神太過緊張,沒能把楊妮這點小陰謀粉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