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岡山上風雪迷漫,一片銀白世界。
1929年1月14日,冒著刺骨的寒風,一支身穿單衣的隊伍——紅四軍二十八團、三十一團和軍部特務營、獨立團,三千六百多人攜一千一百支槍,在毛澤東、朱德率領下,告別了井岡山。
他們南下,經過遂川,朝江西的南端,朝贛、湘、粵三省交界的大餘縣迸發。在毛澤東的心目中,大餘縣成了“魏國”。他要利用進攻大餘縣,吸引包圍井岡山之敵南下,以求“圍魏救趙”。
沿途,到處張貼著《紅軍第四軍司令部布告》,下署“軍長:朱德”、“黨代表:毛澤東”。那布告是四言體的:
紅軍宗旨,民權革命,贛西一軍,聲威遠震。
此番計劃,分兵前進,官佐兵夫,服從命令。
平賣平買,事實為證,亂燒亂殺,在所必禁。
全國各地,壓迫太甚,工人農人,十分苦痛。
土豪劣紳,橫行鄉鎮,重息重租,人人怨憤。
打倒列強,人人高興,打倒軍閥,除惡務盡。
統一中華,舉國稱慶,滿蒙回藏,章程目定。
國民政府,一群惡棍,合力鏟除,肅清亂政。
全國工農,風發雷奮,奪取政權,為期日近。
革命成功,盡在民眾,布告四方,大家起勁。
布告的作者究竟是誰,已無從查證。有人以為可能出自毛澤東手筆。如此通俗、生動的四言體布告是罕見的。
主力紅軍下山才兩天,1月16日,井岡山吃緊了,敵軍把井岡山圍得水泄不通。彭德懷如此形容當時的形勢:“進攻井岡山之敵,全部兵力大約是十二至十四個團。每團平均以二千人計,當在二萬四千至二八萬千人之間,我以七、八百人對上述敵軍兵力,敵優我劣,是三四十倍之比。”
倘若在平川,彭德懷部隊須臾之間便會被踏平。所幸井岡山乃天然屏障,敵軍雖眾,無奈兵力無法展開。五個哨口之下的五條小路,擠滿黑壓壓的敵軍。畢竟雙方力量懸殊,井岡山已岌岌於危。
一星期後,1月23日,毛澤東、朱德率主力部隊雖然攻占了大餘縣城。但是,不久敵軍遭兵即到,突圍戰時,紅軍損失巨大,因而沒有達到在井岡山外圍調動敵人的預期目的。正在攻山的敵軍不僅沒有解除對井岡山的圍困,而且攻勢更加猛烈了。
敵軍組織了一千人的敢死隊,每個哨口二百名,要拚死往上衝。
1月26日,敵軍經過十天的準備、部署,以二萬多人之眾,向井岡山發起了淩厲的總攻擊。主攻的方向是黃洋界、八麵山和白銀湖。據參加過戰鬥的李聚奎(後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回憶,一時間,山下的機槍聲此起彼伏,聽上去像煮稀飯似的,撲嚕撲嚕沒個完。
彭德懷則憶及:“時值嚴寒,天下大雪,高山積雪尺許,我的幹糧袋炒米丟失了,我不願別人知道,兩天未吃一粒米,饑餓疲乏,真有寸步難行之勢。可是槍聲一響,勁又不知從哪兒來的。”
大雪不住地下著。炒米(不是炒麵)和著雪塊充饑。雪地裏,紅軍的身影變得很醒目。敵軍調來了大炮,猛烈地轟擊著。八麵山的工事,是就地砍下樹木建造的。那噠噠噠噠的機關槍,把木頭打得千瘡百孔,酥鬆了。再用炮一轟,工事垮了。隻有十幾個紅軍戰士跑出了工事,其餘的全被壓在裏麵,當場陣亡。
沒有工事,怎麼辦?再搬來樹枝,搬來桌子,搬來門板,鋪上棉被,澆上了水。經一夜冰凍,建成了新的工事,繼續戰鬥著。
黃洋界成了兩軍爭奪的焦點。上一回,靠著一聲炮響,嚇得敵軍宵遁。這一回,攻黃洋界的是湘軍,他們知道紅軍主力已經下山,一個勁兒猛攻。
激戰進行了三天三夜,紅軍依據井岡山天險,抵住了三四十倍的敵人的輪番進攻。最難受的是,夜裏寒氣逼人,而紅軍戰壕裏一片泥濘,下麵的稻草被泥水浸濕,上麵的稻草被雨雪打濕,通夜無法合眼。
1月29日清早,天空仍是一片濃重的鉛灰色。正在黃洋界哨口迎著料峭晨風放哨的號兵田長江(後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武漢軍區副政委),從前哨到後山洗臉、吃飯,忽聽得背後雪地裏傳來嚓嚓聲。回頭一望,見好多人正朝這邊躡手躡腳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