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果然有間小木屋。
木屋外有個小小的梯子,風四娘拉著沈璧君走上梯子,走進了一扇很窄的門。
屋子很小,卻很幹淨。
風四娘又拉上門,才長長吐出口氣,她忽然發覺這實在是個女人們說悄悄話的好地方,就算膽子再大,臉皮再厚的男人,也絕不敢闖進來的。
她閂起了門,忍不住笑道:“現在我們隨便在這裏說什麼,都不怕被別人聽見了。”
沈璧君道:“你……你有話跟我說?”
風四娘笑道:“是有點悄悄話要跟你說,可是你若真的急了,我可以先等你……”
房子裏有個小小的木架,上麵還蓋著漆著金漆花邊的蓋子。
沈璧君的臉更紅,頭垂得更低,隻是看著這個很好看的蓋子發怔。
風四娘道:“快點呀,這地方雖然不臭,總有點悶氣。”
沈璧君終於鼓起勇氣,囁嚅著道:“可是你……你……”
風四娘又笑了,她終於明白:“你是不是要我出去?”
沈璧君紅著臉,點了點頭。
風四娘笑道:“我也是個女人,你怕什麼?難道我轉過臉去還不行?”
沈璧君咬著嘴唇,又鼓足勇氣道:“不行。”
她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居然要她當著別人的麵做這種事。
風四娘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幾乎忍不住就要大笑出來。
幸好她總算忍住,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道:“好,我就出去一下子,可是你最好也快一點,我還有要緊的話要告訴你。”
她拔開門閂,伸手推門。
她怔住。
這扇門竟已推不開了。
難道有人在外麵鎖上了門,要把她們關在這裏?
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不像話了。
風四娘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忽然發現這屋子竟在動。
往前麵動,而且動得很快。
這屋子竟好像自己會走路。
門還是推不開,無論用多大力氣都推不開。
風四娘的手心裏也冒出了冷汗,她已發現這件事並不像是開玩笑了。
除了這扇門外,屋子裏連個窗戶都沒有。
女人方便的地方,本就應該很嚴密的。
風四娘咬了咬牙,用力去撞門,木頭做的門,被她用力一撞,本該立刻被撞得四分五裂。
誰知這扇門竟不是完全用木頭做的,木頭之間還夾著層鋼板。
她用力一撞,門沒有被撞開,她自己反而幾乎被撞倒。
沈璧君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風四娘終於長長歎了口氣,道:“看來我上了別人的當了。”
沈璧君道:“上了誰的當?”
風四娘恨恨道:“當然是上了個女人的當,能要我上當的男人,現在隻怕還沒有生出來。”
沈璧君道:“這女人是誰?”
風四娘道:“花如玉。”
沈璧君道:“花如玉又是什麼人?”
風四娘道:“是我老公。”
沈璧君怔住。
她一向很少在別人麵前露出吃驚的表情來,但現在她看著風四娘時,臉上的表情卻好像在看著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一樣。
風四娘道:“我上了我老公的當,我老公卻是個女人……”她又歎了口氣,苦笑道,“我看你一定以為我瘋了。”
沈璧君並沒有否認。
風四娘道:“她要我把你約到這裏來,要我告訴你那兩個老頭子不是好人。”
沈璧君道:“他們不是好人?”
風四娘道:“因為他們要用你作魚餌,去釣蕭十一郎那條大魚。”
她苦笑著又道:“我現在才知道,我才是條比豬還笨的大鰱魚,居然上了她的鉤。”
沈璧君輕輕歎了口氣,道:“那兩位前輩絕不是壞人,這兩年來,若不是他們照顧我,我……我也活不到現在了。”
風四娘道:“可是他們對蕭十一郎……”
沈璧君道:“他們對蕭十一郎也沒有惡意,在那玩偶山莊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在暗中幫著他,因為他們也同樣是被逍遙侯傷害的人。”
她雖然在盡力控製著自己,但說到“蕭十一郎”這名字的時候,她美麗的眼睛裏還是情不自禁露出種無法描述的悲傷之意。
那些又辛酸又甜蜜的往事,她怎麼能忘記?
這兩年來,她又有哪一天能不想他?又有哪一刻能不想他?
她想得心都碎了,一片片地碎了,碎成了千千萬萬片……
他的血、他的汗,他的俠膽和柔情,他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
“蕭十一郎,你現在究竟在哪裏?”
她閉起眼睛,晶瑩的淚珠已珍珠般滾了下來。
風四娘癡癡地看著她,她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因為她心裏也正在想著同一個人。
“難道你也沒看見過他?也沒有他的消息?”
這句話她想問,卻沒有問出來。
她實在不想問了,實在不忍再傷沈璧君的心。
“那天我雖然跟著他走了,卻一直沒有找到他。”
這句話沈璧君也沒有說出來。
她的聲音已嘶啞,喉頭已哽咽。
--蕭十一郎,你知不知道這裏有兩個癡情的女人,想你想得心都碎成千萬片了?
--蕭十一郎,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屋子還在動,動得更快。
風四娘忽然笑了,道:“別人是到這裏來方便的,我們卻到這裏來流眼淚,你說滑稽不滑稽?”
她笑得聲音很大,就好像一輩子從來也沒有遇見過這麼好笑的事。
可是又有誰知道她笑聲裏,藏著多少辛酸,多少眼淚?
一個人在真正悲傷時,本就該想個法子笑一笑的,隻可惜世上能有這種勇氣的人並不多。
沈璧君忍不住抬起頭,凝視著她。
現在,她臉上的表情已不像是在看著個瘋子,她已知道她現在看著的,是個多麼可愛、多麼可敬的女人。
風四娘也在看著她,忽然道:“這麼好笑的事,你為什麼不陪我笑一笑?”
沈璧君垂下頭,道:“我……我也想笑的,可是我笑不出。”
她的可愛,正因為她笑不出。
風四娘的可愛,也正因為風四娘能笑得出。
她們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人,可是她們的情感卻同樣真摯,同樣偉大。
一個女人若能為了愛情而不惜犧牲一切,她就已是個偉大的女人。
風四娘心裏在歎息。
她若是蕭十一郎,她也會為這個美麗而癡情的女人死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摸著沈璧君的柔發,柔聲道:“你用不著難受,我們一定很快就會看見他的。”
沈璧君又不禁抬起頭:“真的?”
風四娘道:“花如玉一定是想利用我們去挾持蕭十一郎,所以她一定會讓蕭十一郎知道我們已在她的手裏。”
沈璧君道:“你想他會不會來找我們?”
風四娘道:“他一定會來的。”
沈璧君道:“可是那個花如玉……”
風四娘笑了笑,道:“你用不著擔心她,她又能對我們怎麼樣?不管怎麼樣,她畢竟也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