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揭開麵具(3 / 3)

風四娘道:“因為我一喝醉,就聽不見了。”

沈璧君道:“聽不見什麼?”

風四娘道:“聽不見你說的話。”

沈璧君道:“我沒有說話,什麼都沒有說。”

風四娘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而且遲早總要說出來的。”

--這句話她本來也不該說,她說出來,隻因為她已不停地喝了幾杯酒。

沈璧君當然還能聽得見,她也放下了酒杯,輕輕地,慢慢地……

她臉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層霧,忽然道:“你們知不知道走了的那個青衣人是誰?”

這時湖上也有了霧,縹縹緲緲,迷迷蒙蒙的,忽然間就變得濃了。一陣風吹過來,乳白色的濃霧柳絮般飄入了窗戶。從窗子裏看出去,一輪冰盤般的圓月,仿佛已很遙遠。

他們的人卻在霧裏,霧飄進來的時候,沈璧君已走出去,樓上也有個窄窄的門,門外也有道低低的欄杆,她倚著欄杆,凝視著湖上的霧,霧中的湖,似已忘了剛才問別人的那句話。

風四娘卻沒有忘記提醒她:“你已看出了那個青衣人是誰?”

霧在窗外飄,在窗外飄過了很久,沈璧君才慢慢地說道:“假如你常常注意他,就會發現他有很多跟別人不同的地方。”

這並不能算是回答,風四娘卻在聽著,連一個字都不願錯過。

“每個人都一定會有很多跟別人不同的特征,有時往往是種很小的動作,別人雖然不會在意,可是假如你已跟他生活了很久,無論多麼小的事,你都絕不會看不出來的。”

說到這裏,她又停下來,這次風四娘居然沒有插嘴。

“所以他就算臉上戴著麵具,你還是一樣能認得出他。”沈璧君慢慢地接著道,“我一到這裏,就覺得那個青衣人一定是我認得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在注意著他。”

風四娘終於忍不住道:“所以他們一換了人,你立刻就能看出來?”

沈璧君點點頭,卻沒有回頭。

風四娘道:“你怎麼看得出第二個人是史秋山?”

沈璧君道:“因為他平時手裏總是有把扇子,他總是不停地在轉著那柄扇子,所以他手裏沒有扇子的時候,他的手也好像在轉著扇子一樣。”

風四娘也沉默了很久,忽然問道:“連城璧呢?他有什麼地方跟別人不同?”

現在她當然已知道第一個青衣人就是連城璧,除了連城璧外,還有誰跟沈璧君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

沈璧君道:“你也知道他一定會來赴約的。”

風四娘道:“可是他沒有想到蕭十一郎也在水月樓,所以他先到這裏來看看動靜。”

沈璧君道:“也許他們早已知道蕭十一郎在水月樓,所以才把約會的地點定在這裏。”

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說出蕭十一郎的名字,她確實一直表現得很鎮定,可是說到這四個字時,她聲音還是帶著種奇怪的感情。

風四娘輕輕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他總是來了。”

沈璧君道:“他來了。”

風四娘道:“他既然來了,為什麼又要走?”

沈璧君道:“也許他要趁這機會,去安排些別的事。”

風四娘道:“他既然要走,為什麼又要史秋山代替他?”

沈璧君道:“因為他一定要有這麼樣一個人留在這裏,探聽這裏的虛實動靜。”

風四娘道:“等到他要再來時,也可以避過別人的耳目?”

沈璧君道:“他們隨時都可以再換一次人。”

風四娘道:“你想他是不是一定還會再來?”

沈璧君道:“一定會的。”她的聲音又變得很奇怪,“他一定會來,所以我一定要走。”

連城璧再來的時候,就是他要和蕭十一郎分生死、決勝負的時候。

這兩個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無論他們誰勝誰負,她都絕不能在旁邊看著。

她當然要走。

風四娘道:“可是你沒有走。”

沈璧君道:“我沒有走。”

風四娘道:“你留下來,為的就是要說出這件事?”

沈璧君道:“我還有句話要說。”

風四娘道:“你說。”

沈璧君道:“這幾天來,你一定看得出我已變了很多。”

風四娘承認。

沈璧君道:“你猜不出我為什麼會變?”

風四娘道:“我沒有猜。”

沈璧君道:“一個人若是真正下了決心,就會變的。”

風四娘道:“你已下了決心?”

沈璧君道:“嗯。”

風四娘道:“什麼決心?”

沈璧君道:“我決心要告訴你一件事。”

風四娘在聽著,心裏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

她忽然感覺到沈璧君要告訴她的這件事,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沈璧君道:“我要告訴你,隻有你才能做蕭十一郎最好的伴侶,也隻有你才真正了解他,信任他,他若再讓你走,他就是個白癡。”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她的人忽然飛起來,躍入了湖心,風四娘跳起來,衝過去,卻已來不及了。

她衝到欄杆前時,沈璧君的人已沒人那煙一般的濃霧裏,霧裏傳來“撲通”一響,一個人從她身旁衝過去飛起,落下,蕭十一郎也已躍入湖心。

風四娘跺了跺腳,回頭道:“快叫人拿燈來,燈愈多愈好。”

這句話她是對冰冰說的。冰冰卻隻是癡癡地坐在船頭,動也沒有動,蒼白美麗的臉上,帶著種沒有人能了解也沒有人能解釋的表情。

她已這樣坐了很久,隻不過誰也沒有去注意她而已。風四娘又跺了跺腳,也跳了下去。

湖水冰冷,風四娘的心更冷,她看不見蕭十一郎,也看不見沈璧君。

她想呼喚,可是剛張開嘴,就有一大口冰冷的湖水湧了過來,灌進她的嘴,湖水冷得就像是劍鋒,從她嘴裏,筆直地刺入她心裏。她這才想起自己並不是個很精通水性的人,在水裏,她永遠救不了別人的,隻有等著別人來救她,等她想起這一點時,她的人已在往下沉。

霧也是冷的,船上的燈火在冷霧中看來,仿佛比天上的殘星還遙遠。

死卻已很近了,奇怪的是,在這一瞬間,她並沒有感覺到對死亡的恐懼。有很多人都說,一個人在死前的那一瞬間,會想到許許多多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