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天已經亮了。
我揉眼,發現居然睡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的羽絨被。瞄了一眼擺放在床頭櫃上的時鍾,已經中午十一點!
我抓了抓雜草一般的亂發,掀開被子下床,地上沒有拖鞋,我愣了愣,想起昨晚上的事,不由覺得好笑。
屋裏隻有我一人,周諾言這時候應該在醫院,他是個工作狂,對那一堆明晃晃的手術器械有著高度的熱忱,有時候我很好奇一個對病人沒有愛的醫生怎麼會這樣熱愛自己的工作,但始終沒有想通過,他並不給我這個機會。
工作中的周諾言就好像是個謎,讓我倍覺困惑。
打開冰箱,從紙盒裏倒了杯牛奶,再丟幾片麵包進烤箱,摸出遙控器打開電視機,我對電視節目並沒有興趣,隻是習慣獨處時有一點聲音相伴。正好在播報新聞,一記者采訪機場的相關負責人談今年春節客流量的問題。我馬上聯想到昨晚爭執的源頭——何琥珀,再過幾天我就能看到她了,這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隨便泡了杯麵,我跑到書房去找書看。周諾言的大書櫃藏書豐富,涉獵甚廣。除了他的專業書我不碰之外,其餘的哪怕是字典,我也能捧在手上看個津津有味。這大概是從娘胎裏就養成的毛病。當年我媽懷上我之後還一門心思地考研,連坐月子時都是書不離手。我的智商沒有比別人高,但對讀書卻有著一股偏執的熱愛,生平第一次所謂的“離家出走”還跟這有關。六歲那年,住我家隔壁的大我兩歲的那位姐姐上小學了,我每天看她背著書包去學校的背影無比羨慕,於是趁著某天爸媽不注意,也背起那個小小的紅色書包,悄悄跟在她後頭溜進了她們學校。教室自然是不能進去的,我一個人在空曠的校園裏溜達,聽著教室裏傳出來的朗朗書聲,已覺十分滿足。小孩子通常沒什麼時間觀念,更不會去想這麼偷偷跑出來會把大人急壞。後來聽我爸媽說,他們是在校園裏一棵木蘭花樹下找到我的,當時我趴在下麵的小石桌上睡得正香。
這其實跟離家出走是兩個概念,我跟周諾言說過這件兒時趣事,周諾言說我原來打小就是讓人不省心的孩子。我有些鬱悶,我的本意其實是想告訴他,我是從小就多麼熱愛讀書啊!可結果……真是雞同鴨講。
《石康文集》翻到最後一頁,門外終於傳來聲響。我抬頭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下午四點不到。怪了,這個時間他回來做什麼?
我捧著書,眼睛一動不動地盯在書頁某一點上。我聽見周諾言的開門聲,聽到他換鞋的聲音,聽到他一步步走近,但還有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聽見她在問周諾言:“我穿這拖鞋可以麼?”
“你隨意。”周諾言的回答。
我急匆匆投去目光,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長得十分清秀,氣質古典,皮膚白皙,尤其一雙眉目猶如白描般動人。
我放下小說,站起來,慢吞吞地說:“那是我的拖鞋。”
周諾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沒理會。
那女人尷尬地站在原地,左腳已經套進了我的棉拖裏。
我從下到上地打量她,然後笑了笑說:“你穿吧,我是何碧璽,你好。”
女人一怔,隨即忙不迭地說:“你好你好,我叫何碧希。碧綠的碧,希望的希。”
這下輪到我目瞪口呆了,周諾言帶了一個名字和我諧音的女人回來。
扯了扯嘴角,我說:“真巧……”
何碧希卻笑得頗有深意,也說:“嗯,真巧。”
這話是同我在說,但她的視線卻直接忽略我,落在周諾言的身上。他正在脫外套,袖身脫了一半,動作有些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