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九大之後,召開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被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因為三屆人大是1964年召開的,已經過去五年,何況“罷免”劉少奇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之職,必須通過人大。
召開黨的代表大會,要準備政治報告和修改黨章報告;召開人大,則要準備政府工作報告和修改憲法報告。
起草政府工作報告,理所當然由周恩來總理主持。
修改憲法工作呢?毛澤東指定由康生主持,陳伯達參加。本來,應當由陳伯達主持的,因為陳伯達畢竟名列康生之前,是“第四號人物”。可是,由於在起草中共九大政治報告之爭中,康生占了上風,所以這一回毛澤東仍指定康生來主持。
陳伯達作了如下回憶:“九大”後,由康生主持修改憲法,叫我也參加。
討論會在懷仁堂。一天晚上,我在衛生間,忽然聽見吳法憲聲音很大,似乎還拍桌子。
我出來時,事已沉寂。旋即散會。吳法憲沒有走,我問他是吵什麼事。據吳法憲說,張春橋否認毛主席是“天才”,所以他吵發火了。
聽吳法憲說時,我認為吳法憲是對的,因為我也認為毛主席是一個天才人物。
但同吳法憲談話時,我並沒有大肆渲染這件事,聽他說後,我隻覺得張春橋可笑。
時間很短,我即同吳法憲出懷仁堂。開會的人都走了。可是,看見懷仁堂門外,康生的秘書李鑫一個人在汽車上未走。我想,他會是康生留下觀察的……懷仁堂多事。這一回,為著修改憲法,又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修改憲法,怎麼會忽然爭起了“天才”問題?
原來,這次修改憲法,要在序言中提及毛澤東。關於毛澤東的評價,在當時,最“權威”的莫過於林彪為《毛主席語錄》所寫的《再版前言》中的一段話:“毛澤東同誌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誌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其實,林彪這篇寫於1966年12月26日的《再版前言》,是“中央文革”的“秀才”們為之捉刀的。內中“要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學用結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這個學習毛澤東著作的“三十字方針”,是張春橋幫助林彪“總結”的(在林彪被打倒後,這‘三十字方針’不準批判,當時許多人莫名其妙--因為不知是張春橋搞的)。
“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這三個副詞,自《再版前言》問世之後,幾乎成了毛澤東“專用”的了。幾乎所有的社論、文章,一提到毛澤東,便要用這三個副詞。
可是,後來情況變化了。誠如毛澤東1970年12月18日跟美國記者斯諾談話時所說:“在過去幾年中,有必要搞點個人崇拜。現在沒有這種必要了,應當降溫了。”斯諾寫道:“今天,情況不同了。主席說,所謂‘四個偉大’--對毛本人的稱號--‘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討嫌。總有一天要統統去掉。”正因為這樣,毛澤東圈去了中共九大政治報告以及新黨章中那三個副詞,隻剩下“繼承、捍衛和發展”三個動詞。康生、張春橋、姚文元參與起草,深知毛澤東這一變化了的“政治行情”。
林彪、陳伯達當然也知道這一“政治行情”。那“四個偉大”,那三個副詞,都深深打上“林”字印記。毛澤東說“四個偉大”討嫌,三個副詞討嫌,實際上是說林彪討嫌!
林彪在他的多次講話中,一再稱頌毛澤東為天才。
關於什麼是天才,有沒有天才,馬克思是不是天才,毛澤東是不是天才……都是可以討論的。天才無非是比普通人聰明些,智商高些。毛澤東確實比普通的中國人要聰明得多,智商高得多。
問題的關鍵,誠如毛澤東早在1966年7月8日那封寫給江青的信中所一語道破的:“我猜他們的本意,為了打鬼,借助鍾馗。我就在20世紀60年代當了共產黨的鍾馗了。”於是,在修改憲法時,為了那麼一個副詞--“天才地”,引起懷仁堂內一番論戰。
這論戰絕非關於天才的“學術講座”,卻是一場借此而爆發的政治格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