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兵糧旋即將工作安排給管政務的老王,老王急吼吼地去了,沒走幾步,就聽屠蘭龍在後麵喊:“回來!”
老王隻好掉轉頭,目光不安地望住屠蘭龍。
“你一個人去有什麼用,老洪,帶他去軍部,你倆把這事做好。”屠蘭龍的口氣忽然又溫和下來。叫老洪的是11集團軍後勤總管,也是從24師過來的。老洪和老王走後,屠蘭龍又叫來聚豐糧店瞿掌櫃,如此這般安頓了一番,直到覺得放心了,才離開恒通米店。
縣長孟兵糧心裏,對少司令屠蘭龍就有了另一種看法,誰說他隻會帶兵打仗,他的心細著哪!他這個縣長都沒考慮到的問題,屠少司令考慮到了,而且考慮得非常周全。備夠兩年的糧食,這說明,對未來這場戰爭,屠蘭龍考慮得比誰都複雜,也艱苦。想到這一層,他不由得抬起目光,朝穀城方向看了看。屠蘭龍判斷得沒錯,鬼子一天兩天不會撲過來,崗本不是傻子,他知道米糧城不比穀城,11集團軍也絕不像126師、137師,崗本會在穀城做足夠的調養,直到他認為有能力對付屠蘭龍。這是上天賜給他和屠蘭龍的絕好時間,這段時間如果抓不住,要想消滅日本人,就是一句空話。
孟兵糧忽然就覺得肩上擔子重了許多。
下午兩點,上街遊行的學生隊伍散去不久,屠蘭龍的車隊又來到大壩器具廠。大壩器具廠位於米糧城最北端,邊上就是滔滔不絕的女兒河。這個廠子是屠老司令一手建起的,屠老司令駐紮到米糧城後,不愁吃,也不愁穿。但他愁一樣東西:槍炮。11集團軍素來獨來獨往,既不靠蔣委員長,也不靠汪主席,跟傅將軍和閻長官他們,也是一腳親一腳遠的,說打時打,說和時和,要想指望從他們手裏得到武器,笑話!屠老司令以前還有個秘密渠道,可以搞來閻長官和傅將軍他們都搞不來的槍支彈藥,後來這個渠道被蔣委員長發現了,一怒之下槍斃了6個人,把這條路給堵死了。屠老司令就琢磨著,能不能自己造這玩意兒?等到了米糧城,看到米糧城有一家農具廠,屠老司令笑了。他帶著自己的心腹,悄悄出了趟山,去了趟太原,然後又輾轉去了趟上海,回來後笑眯眯地跟手下說:“我還以為造槍有多難,原來不難嘛,姥姥的,太原能造,我米糧城為啥不能造?大上海有多大,我看跟米糧城差不多嘛,他們憑啥能造出那麼好使的家夥,不就是手裏有錢麼?我守著女兒河,守著米糧山,還能被錢困住?姥姥的,傳我的話,從今兒起,凡是織布的,每天多織一尺獎一張棉票,多織一丈獎一斤大米。弄絲綢的,弄多少軍部收多少,價錢比市麵上抬高一倍。種煙土的,隻要敢種,我屠翥誠就敢收,保他們吃得好,穿得好。但有一條,哪個敢自己吸煙土,統統給我吊城門樓子上,曬他狗日的一個月。隻種不吸,我要拿它換鋼管!”
這道命令下去,極大地調動了米糧山區百姓的生產積極性,一時,種煙土的開始四處墾荒,誰搶得了土地,誰就搶得了屠老司令的信任,兒女可以優先人學堂,出了學堂可以到屠老司令手下任職,到縣衙吃皇糧的可能都有。那些織布弄絲綢的,更不用說,一年下來,都成了屠老司令的座上賓。齊掌櫃孫掌櫃錢掌櫃等,都是屠老司令手上發跡的,發跡不隻是有錢,還有地位,逢年過節,可以像貴賓一樣到梅園去坐坐,可以跟屠老司令的姨太太們打牌,這等好事,了得。又是一年後,屠老司令將自己最得意的58團派到了農具廠,整體接管。農具廠改成了器具廠,團長馬德全兼起了器具廠廠長,少校參謀朱宏達兼起了器具廠保安大隊長。原來被荒草充斥的四周,全都拉起了鐵絲網,平地起樓似的,蓋起了一幢幢樣式別致的庫房。那些個日子,天天有車輛還有馬隊從米糧山四周湧來,天黑時分,人不知鬼不覺地開進器具廠。原來隻有一個煙囪的農具廠,一下子多了五個煙囪,那些煙囪修得跟炮樓子似的,又高又威風。站在遠處一看,就像六架鑽天炮,一下就讓米糧城神氣了。
這還不算,此後三年間,11集團軍不斷有弟兄被調進器具廠,隔段時間換一撥,幹幹淨淨進去,灰頭土臉出來,外人壓根不知道他們進去做什麼。這些士兵出來後嘴巴格外地緊,就是親娘老子問,也不說他們執行了啥任務。秘密是在三年後被一獵人發現的,獵人到紅水溝那邊的奇女峰打獵,誤進了十八洞,兩天後從洞裏摸出來,嚇得掉頭就往回跑。人們問他跑啥,他說了不得呀,黑壓壓一洞,全是槍炮。
據此,米糧城的人猜測,那些士兵被派往器具廠,是執行一項特殊任務。屠老司令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從長遠考慮,竟然異想天開,派兵從器具廠挖出一條地道,直通河那邊的奇女峰。據說,三年時間,他已把半個奇女峰挖空了,裏麵除了彈藥庫,還有備戰用的工事,老百姓藏身的防空洞,就連戰時屠老司令的指揮部,也修在了奇女峰下。這消息極大地震動了米糧城的百姓,也震動了五縣三川那些有正義感的人們,紛紛伸出大拇指,為屠老司令叫好。
“他是替咱米糧人著想啊,想想,戰事真要打起來,我們不用跑,往山洞裏一鑽,吃有吃,喝有喝,過去就連皇帝老兒也沒做過這事啊。”
叫好聲中,老司令屠翥誠裝得穩穩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不過,通往奇女峰的那條道是徹底戒嚴了,沒有司令部簽發的通行證,誰也休想進去一步。
為此,屠老司令跟娘娘山女土匪劉米兒之間,還鬧過一場不愉快,劉米兒認定,奇女峰是她先占的,她上山稱王那天,就在奇女峰插過她的米字旗,地盤是她的,管轄權自然也在她,11集團軍不該出爾反爾,置雙方達成的君子協定於不顧。屠老司令懶得聽她說這些,他到米糧城,對土匪劉米兒是極其寬容的,一沒滅她,二沒收編她,這都是念在她也是米糧山人,況且又是女流之輩,拉那麼一竿子人不容易,隻要劉米兒不跟11集團軍作對,不擾民,不搶劫,別的,都由著劉米兒。劉米兒卻不管這些,她認定屠老司令是仗勢欺人。
“欺負我人少是不,還是欺負我紅粉團沒男人?”劉米兒非要跟屠老司令論個所以然,屠老司令煩躁地擺擺手:“我說你這丫頭,我說了不跟你爭你還硬要爭,不就一座山麼,你想拿拿去好了,又不是啥金山銀山。”屠老司令邊說,邊差人端來一銀盤,盤子裏放著兩把左輪手槍,粗一看,跟美國人造的左輪一模一樣,如果拿手裏一掂,就覺分量重了,手感也粗糙了點。其實這不是美國人造的,是屠老司令的器具廠最新研製的。屠老司令一是想顯擺,二來也想把它送給劉米兒。人家來一趟不容易,不能空著手回去不是?
劉米兒望也不望,振振有詞道:“看你待我不薄的份上,奇女峰我不要,但十八洞,你一洞也休占。”
屠老司令樂了:“我當你有多大胃口,原來是那十八個洞洞,好,你想占盡管占去好了,我腳步也不送,這總行了吧?”見劉米兒還不開心,屠老司令納悶道,“丫頭,你一向也是講理的,怎麼今天非要跟我鬧別扭呢?”
劉米兒賭氣地往椅子上一坐:“我聽她們說,你從下麵打了洞,想把我紅粉團一鍋端掉。”
“混賬!”屠老司令猛地摔了手裏的茶盅,他不得不怒,他平生最聽不得這種話。“我說丫頭,你當我屠翥誠是什麼人?從下麵打個洞,我屠翥誠是老鼠?今天你也就把話說在了這兒,如果說在別處,丫頭,我手裏這把左輪,沒準就要走火了。”
“你敢?!”劉米兒雙眉一挑,粉腮一鼓,裝作毫不畏懼地站起身,不過那雙眼睛,卻是水汪汪的。屠老司令雖是氣惱,卻拿她沒辦法,自他到米糧城,沒少生這丫頭的氣,為紅粉團和劉米兒傷的腦筋,已經夠多了。但屠老司令能把這些消化掉,求同存異,這是他交友的原則,不欺弱怕強,這是他處世的原則。從他改口叫劉米兒丫頭那天起,他心裏,其實就已容了她,不但是容,還有點,還有點什麼呢,屠老司令說不明白,也許,所有的氣惱和寬容都融在“丫頭”兩個字裏麵了。
屠老司令嗬嗬笑笑:“我說丫頭呀,也就是你敢跟我頂嘴,頂得好,你不頂,我還悶得慌。不過頂歸頂,話我還要說,往後那些沒屁眼的話,少聽。你我都是帶兵打仗的,打仗靠的啥,靠的是手中的槍炮,靠的是弟兄們不怕死的那股拚勁。那些偷偷摸摸亂七八糟的勾當,我屠某不幹,丫頭你也少幹。”
“那你真沒打洞?”劉米兒臉上綻出了笑,雙眸閃著晶瑩,語氣俏皮地問。
“又來了不是?不談這個,喝茶,喝茶,這可是上好的黃山毛峰,我平日舍不得喝的。”
劉米兒是聰明人,話到這份上,再也用不著問,詭橘地一笑,捧起茶盅,極斯文地呷了一小口。她喝茶的動作,忽然間就像是大家閨秀,讓屠老司令癡望了好久。
那天走時,劉米兒還是拿走了兩把左輪。“白給不要,我又不是傻子。”心裏一邊得意,一邊又疑惑,這麼精致的左輪都造得出,沒準,傳說中的火炮、37步射炮,他也照樣能造出?
劉米兒小看了屠老司令,她太低估屠老司令這方麵的能耐了。其實從上海回來,屠老司令對大壩器具廠到底能造啥,精致到啥程度,心裏就有了底。憑啥?他從上海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帶著一班人回來的。打仗平天下,靠的不隻是前麵那兩樣,還有重要的一樣,屠老司令沒跟丫頭說。
這一樣就是他花重金從上海一家兵工廠請來的三位師傅,其中一位還是留過洋的!
有了這三位,加上屠老司令的腦瓜子,小小的大壩器具廠,就讓所有操持槍炮的人驚得咋舌了。
送給劉米兒的那兩把左輪,還不是大壩器具廠最好的,如果把最新研製的左輪拿出來,怕是嚇得丫頭要大叫。至於炮,那就更不用說了。按屠老司令的話說,炮是槍械裏麵最糙的,能造得了左輪,造得跟美國佬的一模一樣,天下啥樣的炮,就都能造。事實上,那個時節,大壩器具廠的造炮能力,就已高得讓人驚歎。隻是,屠老司令牢牢地封鎖了這個消息,就連一直想窺探到機密的閻長官,也讓他一次次地蒙了。
4
器具廠廠長、58團團長馬德全迎接了少司令屠蘭龍。
在昨天那個會上,馬德全已被晉升為自衛旅旅長,考慮到器具廠的重要性,屠蘭龍要求,馬德全繼續留守在器具廠,同時,新成立的自衛旅全部開進器具廠,器具廠的戒備越發森嚴。
屠蘭龍跟馬德全簡單打過招呼,在一幹人的簇擁下,往廠區裏走去。單從外麵看,器具廠似乎沒啥看頭,盡管院子裏蓋了不少庫房,但這些庫房跟屠老司令在城區各個部位修的炮樓子相比,還是遜色得多。但你真要到了車間,也就是造槍造炮的地方,你的雙眼,就會立馬變直了。
可惜,車間不是誰想進就能進去的。縣長孟兵糧跟手槍隊隊長吳奇被保安大隊長朱宏達請到了會客室,說是會客室,其實就是一間極普通的平房,裏麵擺了幾張椅子、一張方桌。
“條件簡陋啊,請各位多擔待。”朱宏達一看就是那種精於世故的人,他雖是少校參謀,昨天那個會,他也沒輪上晉升,但他眼裏的自信,卻一點不比馬德全少。在軍銜比他高的吳奇麵前,他仍然表現得優越感十足。
“這是老司令的傳統,好鋼用在刀刃上嘛。”縣長孟兵糧接過勤務兵遞上來的茶,臉上附和著笑說。這話是他到米糧城後聽說的,甭看老司令屠蘭龍手裏有大把大把的錢,但他恪守一個原則,該花的地方,不惜一個子兒,不該花的地方,半個子兒也別動。這些年屠老司令的錢,除了用來建工事,修炮樓,多的,花在了米糧山區老百姓身上。至於11集團軍弟兄們的住舍、娛樂,還有休閑的地方,沒啥大的變化。但屠老司令並不薄待弟兄們,弟兄們從軍部領的軍餉,還有養家補貼,比任何一支部隊都高。所以弟兄們非但沒怨言,積極性比來米糧城之前還要高。
孟兵糧跟朱宏達喝茶寒暄的時候,手槍隊隊長吳奇的目光警惕地瞅著四周,這是習慣,隻要跟著司令出行,吳奇的眼睛、耳朵,不,周身每一個毛孔,都是緊著的。過去十幾年,他跟著老司令屠翥誠出行過無數次,中間也遇到過一些驚亂,最危險的一次,歹徒已穿過五道防線,逼近了屠老司令,但危險最終還是被他化解了。隻要他在身邊,屠老司令就能確保毫發無損。可惜,屠老司令最終出事的那次,偏偏沒帶他,那一天他在器具廠。
孟兵糧凝視了一會吳奇,無言地垂下了頭。
這個時候,屠蘭龍已跟著馬德全,査看完三條生產線。這是屠蘭龍見過的最緊湊的生產線,大同的時候,屠蘭龍也不定期地到地方各廠子去巡視,說是巡視,主要就是代表軍方去訓話,去鼓舞士氣。部隊需要鼓舞,地方同樣需要鼓舞。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部隊跟地方其實是捆在一起的,作為駐守在大同的最高軍事長官,屠蘭龍肩上擔的,不隻是大同的安全,還有大同的發展。但,那些號稱管理至上的大廠子,生產線也遠沒小小的器具廠這麼緊湊。屠蘭龍看著看著,腦子裏忽然就浮出義父那張慈善的臉來。恍惚中,他又回到了5年前那個日子,那是他第一次跟著義父走進器具廠,廠子裏的一切包括生產線嚇壞了他,看到剛剛組裝好的一挺挺機槍,屠蘭龍失聲叫道:“爸,私造槍支是違法的,要是讓委員長知道……”
話還沒說完,義父就高聲罵道:“違姥姥個法,委員長,委員長啥時給過我一支槍?”
見他慘白著臉,義父又道:“龍兒啊,這可是你爸的命根子,若不是這器具廠,委員長和汪主席能那麼髙看我?你爸為這份家業,把不該搭的全搭了進去,還好,他們沒辜負我,也沒辜負米糧山區的父老。米糧山有了它,甭說是共產黨,就是蔣委員長來了,也得膽寒三分。”義父臉上充滿得意。
應該得意。這是那天屠蘭龍看完整個器具廠後發出的感慨,都說義父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屠蘭龍也這麼認為,但,那一天屠蘭龍忽然覺得,用這四個字形容義父,太簡單太潦草了,岜止是深藏不露,簡直就是一座山麼。都說11集團軍有個器具廠,能私造槍炮,也都說義父到處搜刮民財,把米糧山區五縣三川九十二溝但凡有地有家業的大戶們照頭敲了一遍,但他們哪裏能想到,義父會在這彈丸之地,在女兒河畔毫不起眼的一塊地盤上,建起這麼一座了不起的工廠。說它是器具廠,隻不過是義父用來掩人耳目罷了。怕是這兒的生產能力,能趕得上半個漢陽廠,技術甚至比漢陽廠還要高。漢陽廠裝備的是整個國民軍,而義父這家廠子,卻隻裝備11集團軍,怪不得11集團軍將士臉上,個個是不可一世的笑容。
開眼界,真開眼界。等他跟著義父從地道裏走出來時,他的心裏,就不隻是敬重了,甚至生出幾分敬畏。他怪怪地盯住義父,從11歲被義父收養,15歲跟著義父征南戰北,屠蘭龍心裏,義父永遠是那麼的高大、完美,慈祥中透著嚴厲,寬容中含著苛刻。但是這一天,義父的形象完全變了,變得陌生,變得令人望而生畏。
“龍兒,你怎麼了?”屠翥誠被兒子的目光望得不自在,訕訕地笑了笑,問。
“爸,我不是在做夢吧?”這是真話,那天的屠蘭龍,真有一種做夢的幻覺。
屠翥誠釋然一笑,拉著兒子的手:“龍兒啊,爸現在告訴你,這廠子是怎麼建起來的。”
於是,屠蘭龍聽到一個近乎神話般的故事,大字不識一個的屠翥誠,居然在心裏早就埋下一個心願,要建一座兵工廠。為此,金戈鐵馬浴血奮戰的那些個歲月裏,屠翥誠的心,始終為這個秘密所動,他留心觀察一切槍械,他把戰場上繳獲來的槍炮拆了裝,裝了拆,發誓要解開裏麵的機關。也是在那段日子,屠翥誠留心所有能造槍炮的地方,留心所有能造槍炮的人。功夫不負苦心人,屠翥誠終於靠著自己的雙手還有智慧,建起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兵工廠。
“知道麼,花在這個廠子上的黃金白銀,能買下你整個大同城!”屠翥誠最後說。
屠蘭龍信。他雖然不知道這些黃金白銀從哪來,但他相信義父的能力。一個白手起家帶著三五個人做土匪然後占山為王跟劉米兒那樣把持一個山頭爾後又拉竿子起隊伍直把隊伍鬧到閻長官眼皮下的義父,把自己的一生塗寫得令人眼花繚亂,聞之血脈賁張,還有什麼奇跡不能創造?
“少司令,去那邊歇歇吧。”一直陪著屠蘭龍的馬德全悄聲說了一句。
這句話喚醒了屠蘭龍,他搖搖頭,把義父的影子暫時驅開。
已經榮升為旅長的馬德全是在12年前被義父從子水縣城一家鐵匠鋪發現的,那時馬德全還是一個20不到的小夥子,打得一手好鐵,力氣尤其大得驚人。義父帶兵路過子水縣城時,特意去了鐵匠鋪。這是義父的習慣,每經一地,必須要看的地方,就是當地的農具廠還有鐵匠鋪,單是用此種手段收留到他旗下的,怕就不下二百人。如今這二百人全都集中在馬德全麾下,他們是大壩器具廠骨幹中的骨幹。上戰場是驍勇善戰的將士,回工廠是技藝精湛的技師。要說馬德全跟屠蘭龍,還有另一層關係,義父屠翥誠收留馬德全後,念他心靈手巧,人又實在,還講義氣,實在喜歡得不行,一個深夜,屠翥誠將馬德全喚到帳下,將自己的心思講明了,說想收他為義子,問馬德全樂意不。馬德全喜都來不及,哪還能說不樂意,當下,就按規矩,磕了三響頭,行了拜父禮。公開,他喚屠翥誠為屠司令,到了私下,跟屠蘭龍一樣,也喚爸。巧的是,屠蘭龍後來所娶的妻子祖蔦蔦,竟是馬德全的遠方表姐,隻是兩家地位懸殊,一直不好意思相認罷了。有了這幾層關係,屠蘭龍跟馬德全,就遠不是上下級那麼簡單了。屠蘭龍到米糧城就任11集團軍司令第二天夜裏,就悄悄將馬德全喚進梅園,二人密談了一個晚上。當然,這是最高機密,至今尚不被外人所知。
屠蘭龍跟著馬德全,往裏走。走了不到50米,一陣濕氣湧來,涼涼的,屠蘭龍知道,他們進了地道。地道口50米處,是馬德全辦公務的地方,這間密室大得很,差不多有雲水間六號廳那麼大,裏麵除了辦公用的桌凳,還安裝了一台機器。
屠蘭龍走過去,站在這台擦得鋥亮的機器麵前:“這就是德國車床?”
馬德全點頭:“這車床可是立了大功的。”
屠蘭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在車床上麵,那股冰涼的感覺讓他周身一震:“我聽義父說過,為這車床,他還找過孔先生。”
孔先生就是孔祥熙,義父怎麼跟孔先生搭上的關係,屠蘭龍不知道,但孔先生曾多次幫助義父渡過難關,這些事實他都清楚。
“是啊,如果不是孔先生,甭說搞到德國的車床,怕是連德國一根下腳料都拿不到。”馬德全深有感觸地說。
“德全,你告訴我,在這個山洞裏,有幾台這樣的機器?”
馬德全想了想:“不多,算上去冬新進的那台牛頭刨床,一共是11台。”
“11台,還不多?”輪到屠蘭龍驚訝了,11台進口機器,這得多少黃金啊。
“少司令,如果把第三條生產線建起來,至少還需要5台。”馬德全又說。
屠蘭龍收起撫摸在車床上的手,長歎一聲:“這我明白,德全啊,眼下怕是沒了機會,你知道我這次來的意思麼?”
馬德全凝視著屠蘭龍,好久,才怯怯問:“少司令,戰事真的避不過?”
屠蘭龍苦笑了一聲:“德全,別人這麼問,那是別人,你德全這麼問,我可要失望了。”
馬德全臉一紅,關於日本13師團的消息,他是第一個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