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梅園驚變(2 / 3)

“我們不是起哄,我們是真心實意抗日。”林建英說。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啊。”孟兵糧聲音悲愴地說。

“縣長,他真的不打嗎?”林建英憂心忡忡問。

“打,他一定會打,隻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孟兵糧半是搪塞半是安慰地說,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屠蘭龍到底打不打,啥時打?他跟林建英一樣,也被屠蘭龍的按兵不動鬧得心急。

曾夫子倒是高興得很。

曾夫子以為,小鬼子退兵跟他有關,是自己的壯舉讓小鬼子害怕了。不怕才怪,我米糧城人,個個是英雄,想打米糧城的主意,沒那麼容易!

曾夫子又在飄飄然了。

安靜了沒幾天,米糧城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之前沒一點跡象,人們把注意力全集中到屠蘭龍屠司令身上了,都在盼著他打。聚豐糧店的瞿掌櫃甚至暗暗聯合了裁縫鋪劉裁縫幾個,想以商會的名義給屠蘭龍進言,讓他務必從大局考慮,切不可因個人恩怨影響了戰事。誰也沒想到小鬼子會在這個時候鑽空子,等第二天五個姑娘左找右找不見時,人們才頓然明白,小鬼子打米糧城的主意已不是一天兩天。

米糧城一夜間丟了五位姑娘,都是如花似玉的年齡,而且身份都不簡單。汪校長的長孫女,瞿掌櫃家老三,剛剛被孟兵糧提拔為自衛隊副隊長何飛刀的小閨女,給梅園負責供菜的菜販子五魁的獨生女。最最讓人想不到的,曾夫子的得意弟子師範學校高材生林建英也一同失了蹤!

消息令人震驚!

米糧城一時陷入大亂,不隻是這五家炸開了鍋,但凡養女子的人家,都患了恐慌症。第二天下午五點,瞿掌櫃他們才得到另一條消息,在劉集24師侯四團長那兒做飯的四姑娘小蛾也不見了!

她可是孟大關子的後人啊。

這一次,曾夫子再也不能沉默了,迅速帶人來到了2號路。曾夫子的理由很簡單,屠老司令坐鎮米糧的時候,米糧城從未發生過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那時丟一隻雞,都要當作大事報到老司令那兒去,老司令自會派人明察暗訪,直到將偷雞賊捉住並遊街示眾。現在丟了五個黃花閨女,難道少司令屠蘭龍不該站出來跟百姓說上幾句嗎?

屠蘭龍偏偏沒站出來,不過這一次,屠蘭龍也變得小心翼翼,沒敢讓阮小六他們去阻止,而是靜靜地坐在梅園,等待風暴的降臨。這個時候他腦子裏浮出許多事,有些事很快打動了他。他想到了林建英,想到了赫英英,他突然覺得,自己跟這兩個女人,距離很遠了。

是他用行動推開了她們!

他很痛心,悲涼之意填滿他的心頭。

坐在梅園那棵老柿子樹下,屠蘭龍忽然傷感得想哭,後來,後來他真的流下了淚。

我屠蘭龍對不住她們!

縣長孟兵糧果斷控製住了這起事態,他在第一時間趕到2號路,麵對情緒失控的曾夫子,縣長孟兵糧發了火:“你想幫日本人趁火打劫是不?出了這樣的事,難道少司令心裏不難過?你個臭夫子,除了嘴上功夫,還有什麼能耐?回去,都給我回去!”

曾夫子愣是不走,他的心讓五位姑娘塞得滿滿的,特別是林建英。

“你讓我怎麼回,她要是落到日本人手裏,將來還怎麼活人?”曾夫子想得比別人更遠。

孟兵糧被他的神情感染,歎息道:“我說夫子呀,你咋一次比一次糊塗,現在不是衝少司令要人,是跟小鬼子要。”說完,他跳上值勤車,高聲衝示威的群眾喊,“我孟兵糧當縣長後,從沒向大夥誇過海口,今兒個,我誇一次,不把五位姑娘找回來,這個縣長,我辭!”

縣長孟兵糧有史以來說了第一次大話,事態雖是被他平息,能不能真的找到五位姑娘,他心裏一點沒底。

這是發生在這段時間的事。12師師長譚威銘派人給山上沈猛子他們送信的這個晚上,同樣的情報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屠蘭龍手中。

送來情報的,不是偵察兵,也不是報務員,是誰也想不到的老唐。

看完情報,屠蘭龍疑惑地盯住老唐:“哪兒來的?”

老唐詭秘地一笑:“這個少司令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情況錯不了。”

“我知道錯不了,我就想知道,給你送情報的是誰?!”

“這個……這個……”老唐支吾著,不肯說。

屠蘭龍恨恨地將情報扔在桌上:“老唐,我勸你還是本分點,這種事,不是你玩的,玩出是非來,我屠蘭龍救不了你。”

“老唐知錯少司令,老唐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你馬上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搬到梅園來。”

“這……”

“怎麼,你老唐也要倒戈?”

正說著話,軍機處副處長黃少勇進來了,手裏拿一份電文,老唐趁機先退了出來。

“少司令,長官部又來急電。”

“念!”

“蘭龍並11集團軍:日軍第56師團、第25師團日前已在冰溝河於我主力116師接火,我116師奮起抗擊,但冰溝河防線過長,為確保冰溝河及相鄰的銅城、九陽兩道防線不被敵擊破,長官部命令你部除24師繼續留守劉集,另留池少田第6師駐守米糧,其餘各部務於今晚十時從米糧出發,蘭龍攜新5師等開赴冰溝河,於116師彙合,圍開敵56師團。米糧以外王國團26師、孫子嶽28師由黃少勇帶領,務於明日上午十時二十分前趕往銅城,阻擊進犯之敵。另,新組建的炮兵旅由黃少勇指揮,不得有變。”

黃少勇還沒讀完,屠蘭龍的頭上已起了汗。不是說宮田攜所有力量衝米糧山來了麼,怎麼56師團、25師團又跟冰溝河的116師交了火?冰溝河是白水河的分支,河不算有名,但冰溝河有金礦!

金礦便是閻長官的命根子!

莫非小鬼子在玩聲東擊西的遊戲,打著攻占米糧城的幌子,心裏想的卻是冰溝河的金子和銅城的銅礦?

不對,就算宮田玩這種心計,布防在冰溝河的116師和銅城的兩個師也完全可以跟日軍兩個師團周旋,輸贏雖不能定,但也不至於一交手就垮掉。長官部突然調動11集團軍,真實用意到底何在?

還有,為什麼單單要把池少田的第6師留下?

一大串問題跳出來,屠蘭龍心裏不隻是迷惑了。

“你怎麼想?”半天,他問黃少勇。

黃少勇也是一頭霧水,這份急電太出人意料,之前黃少勇曾收到一份密電,是軍機處直接發給他的,意思是讓他隨時做好準備,必要時候可以直接接管洪水的26師。至於王國團怎麼辦,電文沒明說。黃少勇付之一笑,將電文紙燒了,也沒跟屠蘭龍提這件事。這才兩個多小時,長官部義發來這麼一封莫名其妙的電令,又讓他連夜開赴銅城。

“還能怎麼想,意思很明確,讓我們棄城唄。”黃少勇大著膽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屠蘭龍愣怔了一會,突然放聲大笑:“說得好,少勇,長官部憋不住了,出了這麼一損招,逼你我棄城。”

他的笑讓黃少勇毛骨悚然。黃少勇聽得出,那笑裏有太多無奈,還有蒼涼。

黃少勇剛想安慰幾句什麼,門外又響起報務員清脆的聲音。

“進來!”屠蘭龍恨恨說了一聲。

報務員手拿著兩封急電進來了,黃少勇接過一看,一封是閻長官親自發來的,一封是軍機處處長發給他的。兩封電文內容跟剛才他讀的差不多一樣,隻是催促的口氣更猛。

黃少勇擺擺手,報務員出去了。不大工夫,阮小六跟新5師師長化天明走了進來,阮小六神色慌張地說:“少司令,第6師池少田那邊,動作很猛。”

“什麼動作?”屠蘭龍緊盯住阮小六。

“我派去的人剛剛回來說,池師長已經在安排新的防務了,他還說……”

“還說什麼?”黃少勇按接不住,插話問。

“我斷手下說,池師長打算把師部挪到梅園。”

隻聽得屋子裏“叭”一聲,幾個人循聲一望,原來是屠蘭龍手裏握的那支筆斷了,屠蘭龍狠狠地將拳頭砸在桌子上:“好啊,合起來算計我屠某。”

“少司令……”化天明往前走了一步,滿臉不安地望住屠蘭龍。

空氣似乎僵住,誰的心都紫張得要跳出來。尤其黃少勇。這些天黃少勇沒少跟屠蘭龍吵,他跟孟兵糧不一樣,孟兵糧心裏有想法嘴上不說出來,他不,他裝不住。話一多,屠蘭龍就不高興,那天為五個姑娘失蹤的事,他抱怨屠蘭龍,說日本人都公然進城抓人了,梅園怎麼能熟視無睹?屠蘭龍突然咆哮道:“你怎麼能斷定是日本人幹的?!”

“不是日本人難道是軍統?”黃少勇反擊道。

“你們都想打是不是,開火容易,戰火點燃以後呢,全城百姓怎麼辦?”

“百姓不怕死。”黃少勇認為屠蘭龍是拿百姓的安全做掩飾,再者,就算鬼子動用飛機狂轟濫炸,也不見得就沒有辦法,屠老司令不是研製了那麼多炮麼,11集團軍對空攻擊力不比正規軍弱。

“我屠蘭龍怕死,我是孬種!”屠蘭龍猛地打翻桌子上的茶具還有筆筒等,歇斯底裏叫了一聲。

後來若不是阮小六跑進來勸阻,兩人那天怕是要吵破天,臨了,屠蘭龍還威脅他,如果再敢跟別人一個鼻孔裏出氣,要他立刻離開米糧城,回他的軍機處去。

黃少勇現在是怕,屠蘭龍是一個疑心特別重的人,某種程度上,屠蘭龍現在的困境是由他的敏感和多疑造成的,當然,黃少勇也理解屠蘭龍的難。有件事黃少勇一直瞞著沒敢跟屠蘭龍講真話,講不得。早在他來米糧之前,屠蘭龍的妻子和女兒已到了閻長官手中,關在大閘北一所別墅裏。那所別墅裏同時關進的,還有十一名國軍將領或參謀的家眷,其中就有阮小六的妻子袁潔同和池少田的妹妹、一位漂亮的戰地女記者,這些人都是軍機處四處打聽到後以非常手段“請”到那兒的,那幢別墅,由軍機處直接控製。這是軍機處的高級機密,黃少勇不能說。

屠蘭龍懷疑得沒錯,閻長官就是想利用蔦蔦母女來控製他。屠蘭龍天真地以為,派去一個朱宏達就能把蔦蔦母女帶出來,他哪裏知道,朱宏達剛上路,軍機處便知道了,當然不是他告訴的,在11集團軍的內部,長官部和軍機處早就安插了不少眼線,有些他都不知道。屠蘭龍的一舉一動,長官部和軍機處一清二楚。至於朱宏達為何會死在鐵路橋頭,黃少勇還沒得到確切的情報,不過他判斷,朱宏達不是被軍機處所害,軍機處殺人向來不留屍首,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朱宏達很可能是被日本人盯上了,太原淪陷後,日軍的情報部門更為猖獗,魔爪伸得四處都是,有時候軍機處的行動,日軍情報部門都能刺探到,黃少勇有一次就差點栽到他們手裏。

池少田會不會也是被長官部所迫?此人盡管有諸多惡跡,但打仗還是一把好手,長官部特別器重他。再者,池少田跟他妹妹,感情深得不是一般,他這個妹妹,是他一手帶大的。據黃少勇所知,池母生下這個妹妹後就死了,一年後池少田的父親也故去,他們兄妹在外人看來,簡直就是父女。軍機處最初也以為那個記者是池少田的女兒,抓去後才知道,是他妹妹。

黃少勇的擔憂很快被驗證,就在他們幾個麵麵相覷的時候,屠蘭龍發話了:“馬上通知旅以上長官到梅園開會,少勇你去請一下孟縣長,小六你跟化師長親自去請池師長,兩個人請不動,就多帶些人去!”

阮小六很響亮地應了一聲,跟化天明出去了。黃少勇腦子裏嗡一聲,池少田啊池少田,我提醒過你,你就是不聽!

3

池少田一點也沒想到,他的厄運會在這晚降臨。

這晚對池少田來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晚飯過後,池少田在自家院子也就是第6師師部散了會步。如今牌是打不成了,酒也不得喝,都是小日本鬧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散散步打打拳。有兩個衛兵跟過來,想陪他一塊打拳,被池少田嗬斥開了。打牌喝酒的時候,池少田喜歡人多,人多熱鬧嘛,再有幾個女人陪著,煩惱一下子就散開了。娘的,活人咋就有那麼多煩心事,這件處理掉了,那件就來了。就說他吧,以前是沒有啥煩惱的,老婆孩子都在身邊,樂樂活活。而自打老司令出事後,煩惱事兒一件接一件。先是老婆和孩子困在了娘家榆平,回娘家前榆平還沒淪陷,結果他老婆剛到,日本人就開進去了,交通斷了,卡子也多了。回來的日子,就一天天推後,推後倒也罷了,關鍵是讓人擔心。小鬼子把大半個中國鬧亂了,哪兒都是人心惶惶,哪兒都不安全。接著是妹妹失了蹤,先是說死了,炮火炸死的,後來又說沒死,還活著,但人在哪裏,找不到。娘的,煩,真煩。

池少田打了兩套太極拳,想喘一會氣,報務員走過來,遞給他一份電文。池少田一看,電文是長官部發來的,告訴他妹妹找到了,她被小鬼子困在了太原邊上一個叫雀兒台的小村子,經過全力營救,目前已脫離危險,不日,即可安全回到閻長官身邊。電文同時還說,閻長官很賞識他妹妹,他妹妹將來一定是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哈哈哈。”池少田邊笑邊往前走,身體仿佛因這份電文突然間鬆懈下來。“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啊,我說她不會有事,果然就沒事嘛。”他笑嗬嗬地轉過身,麵目可親地望住報務員。報務員被他望得羞紅了臉,胸脯一起一伏,很難為情的樣子。池少田哈哈一笑,“我說你緊張個啥嘛,我池某不是土匪,也不是鬼子,是你的師長,師長麵前你還緊張,沒出息,真沒出息。”

說完,丟下報務員,樂樂活活進了他的作訓室。

池少田管自己那間漂亮寬暢的辦公室叫作訓室,既要指揮作戰又要訓誡部下。

進作訓室不久,電話響了,抓起一聽,竟是他在軍機處的一位老朋友打來的。老朋友拐彎抹角說了一大堆客套話,然後壓低聲音說,戰區司令部將對11集團軍的防務做很大調整,屠蘭龍會很快離開米糧城。聽到這兒,池少田嗬嗬一笑:“這跟我有啥關係嘛,不說這個,不說這個,要是讓屠司令聽到,又該訓誡我池某了。”

池少田這話是真話,老朋友麵前,他用不著虛假。池少田這人表麵看是個粗人,其實細著哩。屠蘭龍還沒到米糧城以前,他就知道,米糧城要發生一場戰爭了,這戰爭不是跟日本人打,也不是跟山上的沈猛子打,而是11集團軍自己跟自己打。“會有好戲看的,等著瞧。”他跟部下說。部下們起初不理解,現在全都明白了。少司令屠蘭龍一上任,表麵看米糧城風平浪靜,還是原來老司令活著時候的樣,細一揣摩,個中變化既微妙又有趣,有些甚至讓人毛骨悚然。比如恒通米店孫掌櫃的死,池少田就認為很有意思。孫掌櫃真該死麼?池少田認為未必,但從另一個側麵說,孫掌櫃又必須死。“不死個把人是不行的,哪次改朝換代不是血流成河?”池少田這麼跟自己的部下說,說完,又怕部下們把此話傳出去,對他不利,於是臉一黑,佯裝威嚴地訓斥道,“沒事幹寧可打牌,賭兩個錢你輸不死,咬耳根子,弄不好會咬掉你娃小命的。”

池少田喜歡管年輕的部下叫娃,這是他老家的土話,他保持到了現在。

“娃啊,眼睛放機靈點,耳朵呢,一隻裝聾,一隻當擺設,嘴巴子最好都給我閉緊。現在是啥時候,是太子當朝,大臣賦閑,忠奸難辨,百姓搖擺的時候。你們最好都給我老老實實,哪個敢胡來,不等上頭降旨,我就先取了你娃娃的腦袋。”這是他在牌桌上說的,像是玩笑又不像玩笑,不過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們,都還是記下了。

池少田給自己定了兩條原則,第一,盡量跟梅園遠一點,那是是非窩子,不請不去。第二,盡量減少走動,特別是跟他年紀一般大的,手中還有點權的,能遠則盡量遠。有了這兩條,池少田倒也過得自在,風言風語他聽到不少,但他不在乎。老司令屠翥誠手上,他就是這樣一副德性,帶兵打仗,靠的是本事,不是旁門左道,也不是溜屁股拍馬,那種事兒他做不來。

安閑了沒多久,日本人來了,池少田就安閑不住了。池少田這人有個怪毛病,隻要一聽見槍響,身上所有的細胞就都活了,肉癢癢,骨頭也癢癢,酒也不沾了,牌也不摸了,整天價琢磨,這仗究竟該怎麼打。

說實話,池少田是看不上12師師長譚威銘的,盡管譚威銘在老司令屠翥誠手裏很吃香,算是近臣,但他看不上。那人太死板,腦筋有問題。果然,譚威銘跟小鬼子一交手,池少田就看出敗相來了,必敗無疑。仗哪能這麼打啊,你跟他硬碰硬幹嗎?是鬼子跑來打你,不是你跑去打鬼子。你把他放進來嘛,佐佐木有多少人,崗本有多少人,說是一個師團,鬼才信,撐死了也就一個旅團。要是真有一個師團,鬼子會跟你這麼玩?你在馬鞍坡設什麼防,多此一舉嘛!你讓小鬼子直接進,全都頂到沈猛子這邊,讓沈猛子抵擋。嘿嘿,池少田並不是有意要算計沈猛子,他是替譚威銘捏把汗。如果讓他來打,他會毫不猶豫地把崗本還有佐佐木全放進來,然後偷偷抽出兩個旅,從北邊野豬溝插進去,直搗鬼子大後方。他料定,鬼子這條線是斷的,不可能連起來。就跟牛撒尿一樣,看似長,其實撒得都不紮實。你在離米糧城50公裏處的夫子廟欄腰砍他一刀,他不就斷了?然後兩個旅分開,一支往東打,一支往西打,這樣不就把鬼子的後路徹底給斷了?等把鬼子的尾巴剁掉,這邊再跟沈猛子一夾擊,崗本和佐佐木他能飛出去?

多麼好打的一場仗,到了譚威銘手裏,竟就成了硬拚。你硬拚給誰嘛?硬拚給屠蘭龍?他巴不得你拚呢!你拚得越凶,屠蘭龍越高興,你要是拚得不凶,哼,孫掌櫃的下場就是你譚威銘的下場!甭忘了,老司令的死你們誰都脫不了幹係,這事人家嘴上不提,心裏時時刻刻惦記著呢!

打仗是賭不得氣的,這是池少田半輩子的經驗,譚威銘是在賭氣,根本不是在打仗。可他是在拿12師弟兄們的身家性命賭氣啊,這種人,居然也能當師長!

池少田憤憤的,仗打到第四天,池少田越發生氣。都說12師是王牌師,是老司令屠翥誠的銳中之銳,屁話!就算硬碰硬,你也得碰出個響聲啊,甭讓人家想打哪打哪,打了你還不能還手!馬鞍坡那就打嗎,那是挨打!太平湖這仗打得還多少有點水平,可比起他池少田來,差遠了。氣了兩天,池少田忽然發現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把他嚇了一跳,真是嚇了一跳。

不能全怪譚威銘,怪也怪那些吃五穀不給五穀長精神的,老司令白養他們這麼些年。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養的時候他們個個看上去人模狗樣,本事大得恨,真要用起來,全都是草包。怪不得43旅一個旅幾個月連個沈猛子也滅不掉,身上那股拚勁全沒有了呀!池少田進而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第6師跟鬼子交上火,到底該怎麼打?

必須拉出去!

這是他這些天思來想去反複揣摩得出的一個結論,無比正確。

你想想,老虎如果關在籠子裏,養在動物園裏,它能叫老虎?隻有放到山中,它才叫老虎嘛!12師那些兵,白日打仗,夜裏回劉集睡覺,吃的穿的用的,跟不打仗時一模一樣,有些夜裏還摟著老婆或是相好的,這種兵,他能給你豁出命來?你把他的後路斷了嘛,讓他知道這是在打仗,不是玩過家家,他的膽就出來了,血性也就出來了。過去為啥仗仗能贏,因為你不贏命就沒了嘛,這麼簡單的道理譚威銘咋就不懂呢?

必須拉出去!

所以,當軍機處那個老朋友在電話裏非常鄭重地跟他說:“老池啊,這回不是跟你開玩笑,閻長官已經正式電令屠蘭龍,讓他跟黃少勇各帶一路人馬,連夜趕到冰溝河和銅城。據我所知,米糧城,就留你和譚威銘兩員大將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別拿這些涮我啊,我這人經不起涮。”池少田嘴上雖然裝著君子,心卻在怦怦亂跳了。到後來,就不隻是跳,簡直是在鼓蕩。一股熱血湧上來,他忽然就多了份力拔山河的英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