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任於斯人啊--
阮小六說得沒錯,池少田的確在他的師部調兵遣將。因為那位老朋友剛掛了電話,又一陣急促的鈴聲跟著響起,這一次,居然是閻長官打來的。
親自打來的啊!
閻長官親口給他下命令,讓他做好接管米糧城的準備。
“我把米糧城交給你,你要對全城百姓負責,更要對長官部負責,明白麼?!”
“明白!”
接完電話,池少田才發現,自己並不明白。閻長官這話啥意思啊,既要對百姓負責,又要對長官部負責?思來想去,他懂了,閻長官話裏有話,說好聽點就是讓米糧百姓免遭戰火之苦,還要讓長官部有麵子,不能在委員長那兒交不了差。說不好聽,就是投降要投得聰明,不能授人以柄!
娘的!池少田罵了句髒話。怪不得屠蘭龍不出兵,原來出不出兵由不得他!
譚威銘打了,這就可以跟委員長交代,最好讓譚威銘戰死,那樣誰也不敢說11集團軍沒抵抗。然後由他池少田把米糧城讓出來,百姓就可免遭戰火。多好的兩全之計啊--
原還以為閻長官真的器重他,哪料想,這器重是讓他當罪人,讓他背這口誰也不肯背的黑鍋!
不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池少田還不至於被閣長官糊弄死,瞬間工夫,他就想出一條妙計,把部隊拉出去,搶先一步占領夫子廟。同時在沿線擺開一條長蛇陣,就跟小鬼子玩牛撒尿的遊戲,看誰玩得過誰。至於米糧城,索性就不放一兵一卒。屠蘭龍害怕戰火燒到百姓頭上,池少田不怕。你把隊伍拉出去了,鬼子的戰火不就跟著你走了,他跑到城裏做啥嘛。就算小鬼子進了城,一城的百姓能饒他?
米糧不比穀城,穀城是你掃蕩一下他流氓一下,擾得百姓早就沒了安心日子。米糧不,米糧百姓是受過屠老司令恩澤的呀。這點信心沒有,他池少田就白在米糧城混了十年!
就這麼著!
池少田一激動,就把幾個心腹召到一起,如此這般做起了部署。自以為做得很妙,哪知隔牆有耳,消息很快便到了阮小六跟化天明耳朵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話居然在他池少田身上給應驗了。
不過阮小六後來說的那句話,天地良心,池少田沒說過。他跑到梅園做啥嘛,梅園又沒日本人。阮小六憑啥要多添上那麼一句,惹得屠蘭龍大怒,怕是隻有阮小六自己知道!
池少田被阮小六跟化天明請到梅園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米糧城的百姓早就人睡。早睡早起,這是米糧人的習慣。再說前些天讓馬鞍坡那邊的槍炮聲驚得,誰也睡不著,攢下不少瞌睡,正好趁這空給補回來。池少田走進梅園時,一點恐懼的感覺都沒有,他還以為,少司令屠蘭龍要給他交班哩,心裏還在不住地琢磨該說些啥話,這種時候,說話總得謙虛點嘛,免得讓人家心裏不舒服。哪知人家早給他挖好了陷阱。
馬燈照亮著的會議廳裏,座無虛席,旅以上長官全都到了,被屠蘭龍提前請進梅園的十位長官坐在屠蘭龍兩側,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其他人全都緊繃著麵孔,不明白少司令這麼晚請他們來,到底何事?
池少田走進會議廳時,阮小六聲音洪亮地向裏通報了一聲:“池師長到!”
池少田不自在地笑笑:“來就來嘛,還通報個啥,搞得這麼隆重。”
等他進去,站在馬燈映照著的會議廳裏,忽然就感覺氣氛不是那麼太對頭,怪怪的,有點兒陰森,有點兒瘮人。前後都是冷風,颼颼的。他硬著頭皮笑了下,衝屠蘭龍說:“少田來晚了,慚愧,慚愧。”
屠蘭龍緩緩站起身子,麵色如鐵,審視他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吞下,池少田不由得就打了一個戰。
“我往哪坐,我往哪坐嘛。”池少田轉過身,故作詼諧地跟阮小六調侃,目光,卻盯著阮小六身後那道門。可惜,門已被六個衛兵把死了,池少田冷汗直冒,心裏連連叫苦,早知是為我準備的,就該多個心眼嘛,至少也該把堂娃子他們幾個帶上嘛。
堂娃子是池少田的貼身警衛,比副官作用還大。剛才阮小六跟化天明去請他,堂娃子暗示過他,可惜他腦子太熱,壓根就沒在意。現在看來,還是堂娃子聰明。娘的,腦子昨就發了熱呢?
“池少田!”屠蘭龍突然重重喝了一聲。
“到!”池少田一個轉身,收攏起雙腳,給屠蘭龍敬了一個禮。他這串動作,看上去還是很標準嘛,人雖是上了年紀,動作卻比年輕人還敏捷。
“少司令,幹嗎搞這麼莊重啊,先給我個地方,坐下再說,坐下再說嘛,”池少田瞅準一個位子,那位子邊上有三個人,隻要坐在這三人中間,今天這場危機,或許就能渡過去。
他嚐試著往那邊去,他看見,那三人都很緊張,比他還緊張,池少田就想,那兒也可能不安全。可是除了那,還有什麼地方安全呢?
他忽然就把自己恍惚住了,帶兵打仗半輩子,他池少田啥時恍惚過啊。算了,聽天由命吧!
他猛地挺直身板,收起臉上那堆假笑,換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看來,今兒個是沒我池少田坐的地方了?”
“你想坐是不是?”屠蘭龍隔著好幾個人,問他。
“想’當然想。”
“那好,我把這位子讓開,你來坐。”
“少司令,軍中無戲言,軍中無戲言啊。你還是給我一條板凳,我就坐門口,門口總行吧?”
“池少田!”屠蘭龍幾乎是咬牙切齒了,他沒想到,事到如今,池少田還敢這麼調侃他,可見,此人心裏,是根本沒他這個少司令的!
“給我拿下!”屠蘭龍猛地拍了把桌子,說出了一句讓全場人都震驚的話。
話音剛落,軍機處副處長黃少勇就彈了起來:“少司令……”
“給我拿下!”屠蘭龍又重複了一遍。
早就準備好的阮小六跟吳奇幾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池少田穩穩地控製住了。
“少司令……”不知啥人又喊了一句,聽聲音,好像是器具廠廠長馬德全。
都以為池少田會掙紮,會反抗,可是,從動手到製服,池少田連腺子都沒扭一下。等阮小六幾個把他捆牢實了,他才大大咧咧說:“捆自家人還用得著這麼多人動手啊,我自個捆自個不就是了嘛。”
這句話嗆著了屠蘭龍,屠蘭龍像是吞下一根魚刺,半天說不出話。有人為池少田叫屈,有人驚愕地問屠蘭龍,池師長到底犯了什麼事?屠蘭龍一概裝聽不見。
就在這時,少校參謀遲大年突然跑進來說:“第6師造反了!”
4
堂娃子早就打算豁出去,他這條命是池少田撿回來的,第一次出來打仗,堂娃子就讓炮嚇傻了,若不是池少田一個猛撲撲倒他,用身子把他壓在下麵,堂娃子早就變成了炮灰。
後來池少田還救過他幾次,這些堂娃子都記著。
堂娃子決定把命還給池少田。
堂娃子早就懷疑,梅園那幫人,尤其阮小六跟遲大年幾個,對師長心懷叵測。他提醒過師長,師長笑嗬嗬地說:“堂娃子啊,做人別那麼疑神疑鬼,沒勁。有人要是真想衝你師長下黑手,盡管下嘛,你師長啥風浪沒經過?當年老司令還把槍對在你師長頭上呢,怎麼著,他不也沒扣動板機嘛。你師長這條命,大著呢,甭怕。”堂娃子嘴上說知道了,心裏卻暗暗留起了神。師長信賴閻長官,從來不提防閻長官,這沒辦法,堂娃子不能讓師長去懷疑一個戰區司令官,但他得懷疑,不但懷疑閣長官,凡是有可能置師長於死地的人,他都懷疑。堂娃子窺到一個秘密,阮小六跟遲大年兩個,嘴上說是為少司令屠蘭龍好,整天把少司令屠蘭龍的安危掛嘴上,其實不是那麼回事,這兩人來路有問題,甭看少司令屠蘭龍拿他們當心腹,那是少司令昏了頭。這些當司令當師長的,常常昏頭,老以為跟得近的叫得緊的就是他們的人,那大錯特錯。一個人真要打算把自己的命豁給另一個人,嘴上是從來不說的,關鍵時刻,把命豁出來就是。遲大年跟阮小六,很可能是長官部安插在少司令身邊的奸細。當然,堂娃子也是猜測,沒辦法證實,更不敢亂講。
阮小六和化天明帶人來請池少田,堂娃子心裏就鑽了鬼,開什麼會用得著這麼晚?就算是有緊急軍務,一個電話就行了,用得著派兩員大將來請?再者,別的師都是旅以上長官去開會,為什麼第6師隻讓師長一個去?池少田收拾東西跟著化天明他們出門的時候,堂娃子已跟副師長老槐坐在了一起。
“他們要動手了。”堂娃子說。
“他敢!”老槐騰地撥出槍,就要往外衝。堂娃子摁住老槐,老槐的脾氣堂娃子知道,一旦把他惹惱了,他提著雙槍敢往梅園闖。當年就因屠老司令聽信讒言,想把他從第6師挪走,他提著雙槍就去找老司令,在2號路遇到欄截,他二話沒說,啪啪兩槍就放倒了兩個衛兵。衛兵們都知道他是給老司令牽過馬的,11集團軍哪個不曉得當年老槐單槍匹馬殺進重圍,從對方一個尖刀營手中救出老司令,腿上連中十二槍沒有倒下,愣是將老司令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的故事。這故事是老司令拿樣板在11集團軍反複講的,跟學堂孩子們的課文一樣,11集團軍哪個敢不曉得這故事,老司令的馬鞭就要抽得他滿地叫娘!
“哈叫兄弟,這就叫兄弟!啥叫義,舍生忘死,就是義!不把這個學好了,就不配做我屠翥誠的兵!”
那次老槐用兩個衛兵的性命警告了老司令,最終是老司令承認自己昏了頭,親自到第6師認錯賠情,從此讓第6師在11集團軍擁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現在有人想打第6師的主意,哪有那麼筒單?
一陣謀劃後,老槐讓堂娃子留下,照看好家裏,他穿戴整齊出了門,一聲令下,第6師最敢玩命的老牌旅章國振旅緊隨著老槐的步子就到了2號路口。這晚負責把守2號路的是新5師127團,一看老槐走在最前麵,127團那幫人欄也不是,不欄也不是。老槐把話撂得很清楚:“有種就衝我開槍,沒種就退一邊去。誰敢欄老子,老子送他兩顆蛋!”
蛋就是他槍裏的子彈。
哪個敢攔?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帶人往裏走。老槐也不亂來,快到梅園了,衝領頭的那個團副講:“進去通報一聲,我老槐沒帶多的人,就一個旅,旅長叫章國振!”
老槐幹嗎要強調章國振,這裏麵有名堂呢。章國振是老司令屠翥誠的親兒子!一開始這事被屠翥誠壓著,沒人知道內情,後來屠翥誠不壓了,開開心心跟別人講:“我還以為這輩子斷後了,老天爺要斷我屠家的香火呢,哈哈,水香這母豬,行,就一回,還真給懷上了,還拉扯了這麼大。她是我屠家的大恩人啊,奶奶的,就是沒福氣,死了!”
水香是屠翥誠的相好,據老司令屠翥誠講,他拉竿子起事那會,水香才13歲,在老家丘家鎮財主丘大煙鍋家當使喚丫頭。屠翥誠給丘大煙鍋當過兩年的跑腿,後來又當丘大煙鍋的踩腳,就是丘大煙鍋上馬下馬時,他必須趴在地上,讓丘大煙鍋踩著他的身子上下。那時節屠翥誠還不知道水香喜歡他,倒是他心裏常常撲兒撲兒的,放不下這丫頭。後來他拉了竿子,在東龜山一帶鬧武裝,慢慢就把水香給忘了。三年後他帶弟兄們下山,洗劫丘大煙鍋的染房,事情得逞後快要離開時,忽見西邊廂房簾子一動,響出一聲:“是二豹子麼?”
屠翥誠驀然回首,二豹子是他的乳名,知道的人並不多,能叫出的,就更少。定睛一看,月色蒙蒙中,身著紅襖頭戴花巾期期艾艾望他的,竟是水香。
“小母豬,是你啊!”屠翥誠大喜,當即命弟兄們關好門把好院子給他放哨,他要跟綽號小母豬的水香敘一場舊。結果這一敘,屠翥誠才知道,水香早在一年前就被丘大煙鍋收了房,丘大煙鍋一共五個老婆,還有兩個供他隨時取樂的丫頭。但丘大煙鍋沒兒子,五個老婆加上兩個丫頭一個也沒給他開懷,大煙鍋這才猴急地把目光對準14歲的水香。當然,丘大煙鍋看準水香,也是衝她母豬一般的奶子和肥大的屁股來的,14歲的水香奶子大得驚人,屁股肥得讓人流口水,要不怎麼能讓人叫她小母豬呢。丘大煙鍋心想,這種女人下起崽來,準是一下一大窩。
可是水香告訴屠翥誠,丘大煙鍋的願望落空了。
那晚,屠翥誠不明不白就跟小母豬水香睡在了一個被窩裏,是他主動還是水香主動已記不清了,當時腦子太亂,再者,水香裹在紅肚兜裏的那一對突突亂跳的奶子也實在太誘人,可能是他先抱住水香的吧,反正沒關係,不管誰抱住誰,最後兩個人是滾到了炕上。有了男女苟歡經驗的水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丘大煙鍋一說話便嚇得渾身亂顫的小丫頭,她真的變成了母豬,厲害得很,差點把屠翥誠給吸幹!身強力壯的屠翥誠居然沒鬥過她,不過水香也很知足。完事後她學小花貓一般偎在屠翥誠懷裏,哽咽著嗓子,把一張紅透了的臉貼在屠翥誠胸脯上,抽抽搭搭說,老煙鍋霸了她一年,得逞的次數其實不多。
“他那東西跟麵條兒似的,老東西一急,就用嘴啃牙咬,有時還拿火棍。”
屠翥誠心猛地一痛,半個身子熄了火。
“老東西天天吃狗腎羊鞭,還逼我喝娘娘廟裏求來的神湯,夜裏還要把娘娘廟求來的泥娃娃塞我下麵。”
屠翥誠心又是一痛,另半個身子也熄了火。
天快亮時,他跟水香告別,水香纏著不讓他走,要走也行,帶上她。屠翥誠說:“眼下我連自個藏身的地方都沒,你去了,住哪?不行,你再咬牙等我一年,到時候我騎高頭大馬來娶你。”
誰知這一別,就是五年,五年後屠翥誠帶著自己的豹子團回到丘家鎮,丘大煙鍋早已咽氣,五個老婆兩個死了,三個跟了下人。水香竟然沒了音信。後來再打聽,才知道早在丘大煙鍋咽氣前,他就將水香賣到了窯子,就因為那晚丘大煙鍋被屠翥誠他們捆住手腳丟到地窯時,水香跟屠翥誠睡了覺。幸好,賣進窯子不到一個月,水香又被好心的章皮匠贖了出來,給章皮匠的傻兒子章福當了老婆。
屠翥誠一直以為章國振是章福的兒子,直到水香30歲咽氣時,他才清楚,國振這孽種是他的!
但是章國振就不認他這個爹,屠翥誠把他從鄉下帶到部隊,教他帶兵打仗,教他學武藝,他就是不承認屠翥誠是他爹。把屠老司令氣得,拿出水香留給他的信物,那件紅肚兜兒,指天發誓說:“你要不是我的種,我屠翥誠明天就讓炮彈炸死。”
章國振還是不認,不但不認,也不容許屠翥誠把他的姓改過來。“我爹是章福。”打死罵死,章國振就這句話。後來屠翥誠死心了,認不認沒關係,隻要是自己的種就行。再後來,屠翥誠就公開說,他兒子姓章,早些年帶兵打仗,沒空拉兒子,把他過繼給了章福。屠翥誠說這話時,那份興奮勁兒,比他吃掉蔣委員長一個旅還開心。
有了這一層關係,11集團軍誰個還敢攔章國振?
怕是連屠蘭龍見了章國振,也要氣短三分!
有人敢欄!
就在老槐他們跟新5師衛隊劍拔弩張緊張對峙的危急時刻,黑夜裏突然炸響一聲:“老槐,你想造反啊,回去!”
罵老槐的不是別人,正是被阮小六他們反捆住的池少田。這個時候的池少田已不再是第6師師長,屠蘭龍一不做二不休,當場就革了他的職,同時任命黃少勇為第6師代師長。黃少勇驚訝地大張著嘴,這個任命實在太突然,而且也不符合常規,黃少勇不能接受。屠蘭龍黑下臉來,對這一任命他是早就想好了的,目的就是想把黃少勇跟11集團軍牢牢栓一起,不能讓他成為遊離於事態之外的人。
說穿了,他還是對黃少勇不大信任。
“就這麼定了,你那個軍機處,難道比我的第6師還好?”
黃少勇苦笑著點了點頭,被迫接受了這一任命。
池少田是反捆住了,可外麵這場危機,屠蘭龍卻平息不了。一聽來的是章國振那個旅,屠蘭龍矣皮立刻就發了麻,真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他轉過身子,瞅了半天黃少勇,踢皮球似的將難題踢給了黃少勇:“來的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解決!”
還在驚愕中沒回過神的黃少勇一聽此話,就知道今晚這出戲,是有人合演給他跟池少田的。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客氣了,幾步走到池少田麵前:“我一個人去還是跟你一同去?”
池少田嗬嗬一笑:“就憑你,嫩了點吧?”
“我是嫩了點,但你不想看到他們兩個人頭落地吧?”
“敢?!”
“池師長,不,你現在不是池師長了,我隻能叫你老池。我說老池,這黑燈瞎火的,你說啥叫個敢啥叫個不敢?”說完,黃少勇扔下一會議廳的人,朝外走了。池少田揣摩了幾分鍾他的話,黑燈瞎火,這小子還真會講話。
“等等!”他朝外喊了一聲,也不讓鬆綁,就那麼大綁著追了出來。
老槐一看池少田的樣,心裏的火就到了腦門上。
“敢捆老子的大哥,狗日的欺人太甚,弟兄們,拚了!”說著一甩盒子炮,就朝空中來了兩下子。
霎時,梅園外火藥味四四濺,僵持著的雙方全都拉起了槍栓,血拚一觸即發。
“老槐,把槍放下,不要命了呀你!”池少田大扯著嗓子,他的聲音聽上去有股壯烈味兒。
“大哥,不跟這狗娘養的玩了,鏟平了梅園,老子們打鬼子去!”
“對,打鬼子去!”2號路響起了驚天動地的聲音。隨後出來的阮小六和遲大年一看這陣勢,嚇得麵如土色。遲大年衝阮小六擠個眼神,阮小六惶惶地跑到池少田身邊,想給他鬆綁。
“滾開!”池少田斷喝一聲,飛起一腳,踹在阮小六肚子上。阮小六剛爬起,已經躍過來的章國振毫不客氣就拿槍抵住了他的頭。
“小子,是你搞的鬼是不?”章國振的聲音聽上去陰森森的,兩道子目光更是陰森。
“不……不是我。”阮小六再也沒了那股威風,渾身篩糠般亂顫。
“國振!”池少田衝章國振喝了一聲。
章國振鬆開阮小六:“就你小子,還不配糟蹋我一顆子彈,滾!”
章國振走過來給池少田解繩子,池少田惡聲製止了他。
“國振,聽大敘一句話,把弟兄們帶回去,這血,流不得。”
“大叔……”
“快回去,難道你忘了,老司令跟你怎麼說的,咱第6師,是給老司令看家的,就算要流血,也要流在戰場上。玩這個算鳥的本事,你大叔死不了,你把弟兄們帶回去,讓他們有氣衝小鬼子撒!”
有氣朝小鬼子撒。這句話,讓黃少勇無地自容,他萬沒想到,一直不被自己看好的池少田,竟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黃少勇走過來,愛撫地拍了拍章國振的肩:“章兄,這事是誤會,你先帶弟兄們回去,這邊的事,交給我。請章兄放心,如果池師長少掉一根頭發,我黃少勇這條命,就賠給你。”
章國振眼裏已浸了淚,往事一股風地湧出來,淹沒了他。他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因老司令的死引起的。那個自己應該叫做爹的人,活著時風光無限,死了,卻留下一大堆解不開的亂麻。他抬起頭,衝梅園方向凝視了許久,說來令人難以置信,章國振到現在,都沒走進梅園一步,仿佛梅園是他的一個題夢。
屠蘭龍!他在心裏狠狠地吐了這幾個字,猛地回首,什麼也沒說,丟下眾人往前走了。
“還愣著做什麼,都回去!”池少田終於鬆下一口氣。好險啊,如果自己晚出來一步,怕是……
梅園外這一切,屠蘭龍一幕不落地看在了眼裏。遺憾的是,屠蘭龍並沒有反省自己,反而越發固執地認為,池少田和第6師,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