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烽火連天(2 / 3)

電文是雀斑報務員十分鍾前給他的,閻長官對他的行為暴跳如雷,痛罵他居然敢違抗軍令,置長官部的命令於不顧,拒不出兵抗擊倭寇,導致冰溝河一戰,國軍損傷慘重,銅城險些失守。閻長官將所有罪過都歸在了他身上,言詞十分激烈。

屠蘭龍懶得理這些,現在他什麼也顧不上了,一心隻念著蔦蔦母女。冰溝河之戰到底打了沒,死傷多少,銅城這邊進犯的日軍到底是哪一股,有多少人,這些在以前必須關注的事,現在都被他驅逐出腦子。蔦蔦,真真,他反複叫著妻子和寶貝女兒的名字,如同一頭困獸,恨不能一頭撞開籠子,衝到太原去。

是的,屠蘭龍真有一股衝動,如果再得不到她們娘倆的消息,他就要丟下11集團軍,到淪陷的太原城去救他的親人了。

夫子廟那邊的炮火越來越猛,馬鞍山這邊的炮聲更是震得人耳膜痛,緊跟著,黃花岡、太平湖、亂石崗子,前些天發生過的血戰地方,全都籠罩在炮火中。副官騰雲飛跑進來報,馮家屲那邊頂不住了,鞏漢祥旅傷亡嚴重,短槍頂不上用,宮田撕開一道口子,率部朝劉集撲來。屠蘭龍揮揮手,騰雲飛隻好退出來。很快,騰雲飛又跑進來,夫子廟這邊也告急,日軍壓過來的有兩個旅團,重型山炮狂轟濫炸,夫子廟被掀翻了。

屠蘭龍垂下頭,像是非常痛苦地思索了一會兒,騰雲飛心裏正暗暗高興,誰知屠蘭龍又猛地一揮手,讓他出去。騰雲飛愕了一會兒,一跺腳,恨恨地出來了。

梅園幾座花園前,聚集了不少人,十位長官激烈地爭論什麼,老團長顧善義顯得很憤怒,他在衝另一名長官咆哮。離他們不遠處,阮小六跟遲大年幾個正悄聲嘀咕什麼。騰雲飛轉了一圈,不知道自己的腳步該停在什麼地方,最後他朝老司令屠翥誠書房那邊去了,走了沒幾步,又停下,因為他看見雀斑報務員正站在二樓雕花柱子邊,心事重重地望住他。騰雲飛想了想,改變方向,朝二樓機要處走去。拐過水池時,突然看見赫英英提著一個黑包,肩上挎個花布包袱,憂傷地從老司令書房那邊長廊下走過來,走幾步又停下,朝後望上幾望。

不好,她真要離開梅園!騰雲飛心裏暗叫一聲,就又掉轉身子,快步朝赫英英奔去。

二樓上響來清脆的一聲:“騰副官,有急電。”

騰雲飛被兩個姑娘折磨得左右為難的時候,指揮中心,屠蘭龍仍望眼欲穿盯著電話機。說來也是奇怪,今天的電話機像是斷了線,半天也不響一聲。那副冷冰冰的沉默勁兒,快要弄得他崩潰。

又是五分鍾後,指揮中心那扇象征著威嚴和地位的門被砰地推開,屠蘭龍剛要發火,抬頭一看,一頭闖進來的,竟是駐守在洪水縣的26師師長王國團。

“打啊,少司令,還愣著做啥?!”王國團進門就說。

屠蘭龍收起臉上的哭相,笑著道:“當然要打,不打豈不讓小鬼子笑話。”

“那就下命令啊,少司令,弟兄們全都準備好了。”王國團快人快語,他沒發現屠蘭龍有什麼不對勁。

屠蘭龍結巴了一下,替王國團接過軍帽,放在桌子上。

“國團兄來得正好,我也正想找你呢。”

王國團哦了一聲:“少司令找我什麼事?”

“我……我……”屠蘭龍一時難為情,不知道該怎麼說。

“少司令,隻要用得著兄弟我的地方,請你盡管直言,國團這條命,以前是老司令的,現在就是你少司令的。”

“那好,國團,如果我說了,你可不能拍桌子。”

王國團以前給老司令屠翥誠拍過桌子,是因為老司令屠翥誠一時糊塗,看中了米糧城一大戶人家的丫頭,想娶過來做小,自己又拿不定主意,找王國團商量。沒想話還沒說完,就讓王國團給攪和了。王國團認為,一個人要想得到大家的擁戴,光有權力是不行的,還要有德行,有讓眾人臣服的操守。

“你現在娶小,算哪門子事麼,這沒屁眼的事,你老司令不能幹。幹了,你這一輩子也就完了,跟渾球沒啥兩樣。”王國團當時說。

老司令盡管對此話不滿,但念著他一片忠心,還是接受了他的勸諫,斷了此念。事實證明,老司令後來在米糧城勵精圖治,走的還是以德服人的路子。

“不拍,不拍,國團早就沒那個臭脾氣了,當初是年輕氣盛麼。”王國團笑著說。“那好,我讓你看一樣東西,看完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屠蘭龍討了王國團一張好臉,緊著的心這才鬆下來,他從櫃子裏拿出一份密函,遞給王國團。

密函是一條腿的老唐送來的,屠蘭龍盡管也不知道老唐怎麼能弄到這麼重要的東西,但這份密函有多重,他心裏很清楚。

函是日軍最高司令官崗村寧次寫給宮田司令官的,對米糧山區,最高司令官崗村寧次給宮田兩種方案,第一,如果城內的屠蘭龍不還擊,日軍師團可避開米糧城,直接從劉集上山,穿過華家嶺和娘娘山,直達前方孟家窯,這樣既可減少傷亡又可節省時間。二,如果城內屠蘭龍膽敢還擊,必須全力殲之,不留後患,到時可派飛機增援。

密函最後有崗村寧次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米糧城的確是一塊肥肉,但這塊肉很難吃到嘴,蔣委員長都無可奈何的地方,帝國軍隊最好還是謹慎。”

王國團的眉頭糾在了一起:“少司令,這信可靠不?”

“國團兄,蘭龍不會拿一封假信迷惑你,這封信就來自宮田身邊的人,是一個朋友冒死相送的。”

“朋友?”王國團還是有點不相信,從未聽說少司令屠蘭龍在鬼子身邊有朋友。忽然,他咧開了嘴,“少司令,不會是那個叫美枝子的日本娘們吧?”

王國團並不是胡亂猜測,大戰之前,12師譚威銘截獲的那份假情報,他也截獲了。當時他還納悶,少司令啥時又跟日本娘們搞一起了?後來一想,定是小日本搞的詭計。

“國團!”屠蘭龍重重喝了一聲,這個時候,他是沒心情開玩笑的。

“那還有誰?”王國團固執地問。

“這個你不用管,你隻管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王國團也困惑了。老實說,王國團也不想打這仗,自從小日本進了中國,仗沒少打,人也沒少死,但結果呢,小日本越來越猖狂。為啥,就是你打你的,人家搞人家的,這邊打,那邊放。這邊抗日,那邊親日,整個中國下不了一盤棋。這且罷了,國共兩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得沸沸揚揚,屁問題不解決一個。就在國民黨內部,也是各立山頭,各自稱王,勁不往一處使,日本人還沒攆出去,就已在謀劃將來這土地上誰說了算。王國團煩這些。他所以跟著老司令,就是圖個安穩,圖個清靜,那種爭來爭去明槍暗箭的日子,他聽著都寒心。如果能不打,當然好,可是12師怎麼辦,譚威銘目前可是頂在槍口上的呀。

“那……老譚那邊?”王國團把目光投在了屠蘭龍臉上。

屠蘭龍長歎一聲:“國團,別人麵前我最煩這話,你麵前我就實話實說了吧,他那邊,我無力顧及,隻能聽天由命了。”

“不行,堅決不行!”一聽無力顧及,王國團突地站起來,兩道眉一豎,擺出一副跟屠蘭龍吵架的樣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都是跟老司令一同打天下的,少司令你不能這樣!”

“國團!”

“少司令,你要是真有這想法,我可就走人了。怪不得老譚那邊打得水深火熱,你這梅園,照樣鶯歌燕舞。”

“國團你誤會了,我還沒把話說完!”屠蘭龍急了,他原想試試王國團的口氣,也想在他身上尋求一點支持,沒想到王國團是一副躁脾氣。

“少司令,國團告辭,這仗你不打,國團打。老譚要是死了,國團沒臉活!”說完,也不管屠蘭龍是啥態度,抓起軍帽就走,邊走還邊發牢騷,“格老子的,都說老蔣是大滑頭,我看滑頭遍地都是。”

“國團,國團!”屠蘭龍緊追出來,王國團已罵罵咧咧走遠了。

聲音驚動了梅園,梅園裏所有的目光都對住了屠蘭龍,天有些熱,空氣突然間變得幹燥,彌漫在空氣中的火藥味兒,分外刺鼻。屠蘭龍嘴裏發幹,心也發幹,匆匆掃了一眼梅園,轉身進了指揮中心。

再關上門時,孤獨感就沒頭沒腦地衝他砸來,屠蘭龍有一種被人徹底拋開的感覺。

這一天就這麼有驚無險地過去了,盡管日本人的炮火肆無忌憚,但宮田在這一天並沒推進多少,除馮家屲外,其他幾個陣地,仍然掌握在國軍12師手裏。

天快擦黑時,前方傳來不幸的消息,旅長鞏漢祥為國捐軀了。他在掩護弟兄們撤退時不幸中彈,雖被弟兄們被抬下了山,但失血過多,永遠閉上了眼睛。噩耗傳來,譚威銘無比悲痛,這是大戰以來他失去的第三個愛將。前兩個愛將,趁鬼子停火的那幾天,他隆重安葬了,給他們的家眷,也發了不少銀票,權作撫慰吧。可是對鞏漢祥,他卻不能做得周到,鬼子不允許啊。傷心了好長一陣,他睜開眼,衝默默陪在身邊的副師長莊國雄說:“抽空代我去看看他的家眷吧,如果我沒記錯,他兒子還不滿一歲。告訴他妻子,如果這仗打完,我譚威銘還活著,小家夥就是我的兒子。”說到這兒,他的眼角流出兩行清淚,這淚,一半是為死去的弟兄們流的,一半,是流給他自己。

譚威銘忽然有個不好的想法,也許這一仗,他必須死去,就算日本人的槍炮炸不到他身上,他也得為國捐軀。這麼想著,他腦子裏再次浮上屠蘭龍那張臉來。屠蘭龍啊屠蘭龍,你真的就那麼肯定,是我譚威銘害了老司令?我譚威銘要是想篡權奪位,你屠蘭龍還有機會?罷罷罷,我是沒空跟你澄清了,老司令到底遭誰暗算,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我老譚問心無愧便是。隻是苦了12師這些弟兄,為了一個不存在的罪名,白白要搭上自家性命。

“師長,這麼打下去不行啊。”副師長莊國雄沉沉道。

譚威銘轉過目光,無限傷感地盯住這位患難兄弟,喉嚨哽了半天,道:“國雄,什麼也別說了,你我現在沒有退路,就算血沃疆場,也得一鼓作氣打下去。”

“老譚,死我不怕,我莊國雄也不是死過一回兩回的人了,可這樣打,憋氣啊。要是咱們手裏多幾十門炮,今天這三百多條命,就不會丟!”莊國雄說著話便又激動起來。從前方第一槍打響到現在,他已向梅園打了不下三十通電話,起初還有副官騰雲飛支支吾吾應付上一陣,後來索性把他們這邊的電話線給掐了。他也沒抱多大奢望,就是想讓炮兵旅給馬鞍坡和黃花岡各增援十門炮。黃花岡上那十來門炮,實在是頂不住啊。屠蘭龍如此絕情,讓他無法接受。

“不提他,不提他好不?國雄,燉二兩酒,咱兄弟倆今晚喝一盅。”

“師座……”莊國雄突然發現譚威銘眼神不大對勁。

“就二兩嘛,這麼多弟兄沒了,說啥也得祭奠一下,你說是不是?”譚威銘努力擠出一絲笑,可他哪裏知道,他不笑還好,一笑,臉上的苦還有心裏的難全都笑了出來。

莊國雄猶豫著,他害怕譚威銘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啥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記得老司令賞給你我的那壺酒還有一點,去,把它燉了,暖暖身子,說不定明天一到前線,咱倆就沒了見麵的機會。”

“師座--”

“別多想,國雄,什麼也別想,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莊國雄恨恨一跺腳,給譚威銘燉酒去了。趁這工夫,譚威銘火速打開保險櫃,拿出一個封了口的紙袋子,然後從另一個文件袋裏取出一封密函,塞了進去。合上保險櫃的一刻,他有一絲悵然,這封密函,他曾經發誓決不讓第二個人看到,包括副師長莊國雄。現在,他卻在違背自己的誓言。想想不久後的將來,屠蘭龍就會看到這一切,他心裏忽然就有一種悲壯。

這封函要是告白於天下,怕是國軍內部,又要引發一場大地震。想到這兒,他突然提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下這樣一句話:屠公之死,罪在割據,威銘無能,以死謝罪。

這個硝煙彌漫炮火暫停的夜晚,11集團軍少司令屠蘭龍也在把酒獨飲。晚飯他沒有吃,吃不下,騰雲飛居然也沒有堅持讓他吃。梅園的空氣死沉沉的,四處都彌漫著一股傷感味。夜色將大地徹底掩去時,他走出指揮中心,在水池旁那個小花壇前默站了一會兒,夜風吹著他的頭發,也撩撥得他心裏一冷一冷。後來他穿過花園,本想到寖室再去等電話,轉念一想,一個下午都讓他在等待中虛度而過,孫長官那邊,指不定晚上還有多少事呢。於是腳步一拐,來到了義父書房前。起初他是想跟那個叫赫英英的妹子聊會天的,聊什麼都行,隻要幫他把這個揪心的夜晚打發掉。推開書房門的一瞬,他才猛地想起,白日裏騰雲飛好像跟他說過,赫英英走了,夾著包袱離開了梅園,跟誰也沒打招呼,至於去了哪,當時他沒顧上問,也沒心情問。這陣想起,就覺有點對不住她。

她是因為他的彷徨和搖擺而離開的,她一定在恨他。

但是他又該恨誰?

下午騰雲飛跟他說這事的時候,他剛剛收到一封密電,是大同方麵發來的,電文說,他的嶽父,太原城最大的織布商,一天前被日本人抓走了。太原紡織廠也已關門,確切的消息是,廠子被日本人霸占了。

嶽父一生剛直不阿,就在太原淪陷時,他也拒不讓廠子停產。日軍攻占太原後,為了穩定市民情緒,也為了做出樣子給別的地方的老百姓看,還特意在報紙上登出大幅消息,說工廠商店無一受到侵害,廠家利益得到充分保障。南京方麵汪主席就此還發表了激情四射的演講,說日軍是嚴格遵守雙方協議的,祖慈航和家人及工廠的安全就是例證。想想,這是多麼滑稽啊。汪主席,蔣委員長,閻長官,他們哪個不是在拿日本人做交易?!

日本人如此猖狂,難道能怪他屠蘭龍?北線議和,中部受降,現在又輪到米糧城。閻長官朝令夕改,忽而說要打,忽而又說要見風使舵,保存實力。委員長出爾反爾,明著是要他抗日,暗裏卻是想讓義父一生打造的11集團軍變成日本人的刀下俎,從而徹底拔掉這個眼中釘。傅將軍生死未卜,而他呢,妻子女兒不明去向,保不準已讓閻長官跟日本人做了交易。現在老丈人又落人魔掌,指不定他這邊槍聲一起,宮田就能把老人家的頭給他送來。所有這一切,他怎能不考慮?!

但是不打,他屠蘭龍又成千古罪人。

屠蘭龍猛地灌下一杯酒,扔了酒盅,兩眼瞪住義父的畫像,瞪著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義父畫像前!

他祈求義父,能給他暗示,能讓他在這亂麻一樣的時勢前,盡快作出決斷。

誰知這一跪,義父的死因又冒出來,他的心裏,再一次升騰起報複的欲火。罪惡如同藤蔓,已將他牢牢纏住,他掙脫不開,真的掙脫不開……

3

次日拂曉,生活在劉集的人們剛剛從噩夢中醒來,黃花岡那邊的炮聲就又震天動地響了起來。宮田摧毀了馮家那道脆弱的防線,將夫子廟黃燦留給了竹野,要他務必於今日解決,將這股可惡的支那人全部殲滅在那座破廟裏。自己率部連夜直驅劉集,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宮田看到了自己的愛將崗本。

“喲西,崗本君辛苦了。”宮田從戰馬上下來,笑眯眯地看著崗本。

崗本筆挺地給宮田施了日軍軍禮:“司令官辛苦。”

一行人將宮田恭迎進崗本臨時設立的指揮所,宮田的目光掃了一圈,盯在崗本身邊的翻譯官任天行身上。

“和田君,近來可好?”宮田的聲音怪怪的,聽著讓人發毛。

任天行媚態十足地哈腰道:“多謝司令官惦記,和田在崗本中將這裏過得很好。”

宮田鼻子一哼:“和田君是否忘了一件事?”

“這……”任天行不明就裏,不敢貿然接話,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等宮田往下問。

“和田君可是貴人多忘事,我記得,你曾經向我保證,三日之內必讓屠蘭龍人頭落地,這事現在辦得怎麼樣了?”

一句話驚起任天行一身冷汗,他抹著汗道:“和田不才,和田讓司令官失望。”

“和田君,中國有句古話,軍中無戲言。我和崗本君天天等你好消息呢,是不是,崗本君?”

崗本立馬道:“嗨依,我也天天催和田君呢!”

本來熱鬧的場麵,讓宮田這麼一問,氣氛驟然緊張,任天行沒想到宮田一來,就找他興師問罪,他一時亂了方寸。不過他畢竟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跟日本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他沉住氣,偷偷拿眼掃了掃身邊,發現並沒有誰在摸槍,心裏一鬆,涎起笑臉道:“屠蘭龍大大地狡猾,表麵上裝作不抵抗,內部,卻加強了警戒。我的人摸進去好幾次,都無法接近梅園。司令官,梅園的警戒實在是太厲害了,眼下整個米糧城,都被屠蘭龍箍成了鐵籠子。”

“是嗎?”宮田也不生氣,溫和地笑了笑,就在任天行暗暗慶幸時,宮田突然道,“和田君這麼說,好像我帝國軍隊無計可施了,那好,我送和田君一件禮物。”宮田猛地轉身,衝外麵叫道,“把她們帶進來!”

所有的人眼睛都直了,山崎帶進來的,居然是那天白健江在劉家寨子救走的五位姑娘,個頭最高的林建英走在最前麵,她已被日本鬼子折磨得脫了相,頭發亂披著,胸口大敞,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在流血。其他四位,也跟林建英差不多。五位姑娘全都反剪著手,一根粗麻繩將她們連在一起,兩名黑鷹小分隊隊員目光凶狠地瞪住她們。宮田喝了一聲抬起頭來,有兩個姑娘抬得慢了點,黑鷹隊員的槍把子便搗在了她們肚子上。

任天行躲了幾下目光,他像是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崗本幾個哇哇的興奮聲中,宮田將林建英推搡到任天行麵前。

“和田君,這個支那女人叫林建英,她可是屠蘭龍眼裏的紅人,怎麼樣,和田君有沒有興趣?”

任天行接連往後退縮幾步,臉色驟然一變,抖著聲音說:“和田不敢,和田這就去執行任務。”

“慢!”宮田好像知道任天行要躲,一聲喝住了他,不過他也沒逼任天行做什麼,他隻是試探一下任天行。調侃得差不多了,宮田正色道,“我命令你,三天之內把她們的家人抓來,我要讓他們說出十八洞。還有,師範學校有個叫曾夫子的,這人有點意思,我想見見他,和田君可否幫忙?”

“嗨依!”任天行學崗本那樣,給宮田司令官敬了一個軍禮,又怕宮田不滿意,緊跟著道,和田願為天皇效忠。

“喲西。”宮田看著任天行奴顏婢膝的樣子,便斂起臉上的殺氣,往前邁了一步,拍拍任天行的肩膀,“你的好好幹,大日本皇軍虧待不了你。”

任天行應聲走後,宮田一招手,山崎幾個湊上前來。

“派人跟著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心效忠天皇?!”

山崎應了一聲,快步退出去,一陣嘀咕後,就有兩個黑影緊隨任天行而去。

上午十時二十分,鬼子的炮火炸得黃花岡硝煙四起,五輛坦克如同猛獸般噴著火舌瘋狂地撲向黃花同上的國軍將士時,西壩子戲園子,一條腿的老唐正跟一神秘人物悄聲低語。此人老唐並不認識,隻知道他是馬班主手下那個娥兒的表舅,老唐也跟著娥兒喚他表舅。

表舅是五分鍾前娥兒從戲園子後門領進來的,領進來後,娥兒跟另一位姑娘就到後門放哨去了,前門由馬班主把著。戲園子早就關了門,開不下去了,人們讓槍炮聲嚇得膽戰心驚,哪還有心思來戲園子。屠蘭龍一開始還天天過問一次,說隻要炮火不炸到西壩子,就要讓馬家班唱下去。這些日子,他被鬼子的炮火搞得焦頭爛額,早也顧不上戲園子了,戲園子正好成了老唐跟表舅說悄悄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