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送來情報,要組織立刻負責轉移五位姑娘的家人,千萬不能讓他們落入鬼子手中。”
“五位姑娘不是讓白健江和狗剩他們救出去了麼,怎麼?”老唐驚詫道。
表舅歎了一聲:“說來話長,不錯,白健江是把她們救了出去,可惜她們逃出大沙溝後,迷了路,又讓山崎的小分隊抓了回去。目前五位姑娘都在宮田手上,宮田想拿她們做誘餌,逼她們的家人就範,給小鬼子當奸細。”
“狗娘養的宮田,他做白日夢!”老唐憤憤道。
“光說牢騷話不頂用,目前戰局複雜,形勢隨時都在變,宮田對米糧城誌在必得。據可靠情報,屠蘭龍的夫人、女兒還有老丈人全落到了日本人手裏,上級組織正在全力營救,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一旦營救失敗,屠蘭龍很可能會繳械投降,這樣一來,抗日的重任就落到了你和老虎身上。上級同時命令,要你和老虎全力做好第6師的策反工作,盡最大可能將池師長解救出來,同時要緊緊抓住章國振。26師王國團那邊,由別的同誌去做,進展情況我會隨時通知你,聽明白了沒?”
老唐重重點了下頭,道:“聽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烏鴉讓我問問你,那個曾夫子,可靠不,必要時可以把他吸收進來。”
“這個……我還把握不住,我跟他接觸過幾次,但這人書念得多了,說話老是沒個正形,再者,我也怕他關鍵時刻靠不住。”
“那就再觀察一陣,不過對他的安全,你們一定要負責,烏鴉說,鬼子也注意到了他,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他。”
老唐心裏騰一聲,小鬼子瞅得真準啊,米糧城的頭麵人物,小鬼子全打聽到了。
表舅又交代了幾句,急著告辭,老唐緊緊抓住表舅的手:“請轉告烏鴉,讓他多保重。”
表舅走後,老唐換了件衣裳,提起鳥籠子,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從戲園子走了出來。四下望了望,不見有啥異常,嘴裏打個口哨,一輛黃包車跑過來,老唐跳上車子,衝車夫低語:“去見老虎。”
縣長孟兵糧剛剛送走一撥客人,新上任的商會丁會長還有聚豐糧店的瞿掌櫃他們,看見老唐,孟兵糧一愣,旋即打著哈哈道:“是老唐啊,不在戲園子裏喝你的茶,跑我這兒做什麼?”
老唐抖抖手裏的鳥籠:“小八哥鬧脾氣,非要吵著我遛它,這不,遛來遛去,就遛到你的縣衙來了。”
“那好啊,快進屋,我也想養隻鳥,正好跟你討教討教。”
兩人故意扯著嗓子,說笑著朝孟兵糧辦公室走去。剛進屋,孟兵糧就神色緊張地問:“又有行動?”
老唐將表舅的指示重複了一遍,孟兵糧沉吟片刻,心事凝重地道:“轉移這五家人不難,難的是曾夫子,這是頭騾子,不拴韁繩,他鬧,拴了韁繩,他也鬧。”
“我也這麼想呢,要不想個法子,把他支出米糧城?”
“這辦法行不通,一則夫子不會聽你和我的,上午他還帶人到我這兒鬧呢,要自衛團過石橋,打鬼子去。二來,把他打發出去我更不放心,小鬼子真要是盯上他,他就跑不出米糧。”
“哪咋辦?”老唐犯了愁。
“辦法隻有一個,把他塞到少司令身邊,這事我來做。對了,你剛才說的策反一事,我看要慎重。對少司令,我們絕不能失去信心。”
“問題是……”
“組織擔憂得沒錯,但我堅信,蘭龍絕不會繳械投降,就算夫人和女兒落到鬼子手裏,他也照樣會跟鬼子幹。我們得給他時間,讓他自己戰勝自己。”
“組織上讓我們做兩手準備,第6師這邊到底怎麼辦?”老唐似乎對屠蘭龍缺乏信心,但他對策反第6師更沒信心。
“6師這邊千萬不能去,章國振雖然對少司令有意見,但策反之計,在他身上決然行不通。這人脾氣古怪,你要跟他提策反,一準會弄巧成拙。”
老唐點頭。
孟兵糧說得沒錯,憑老唐對章國振的了解,也堅信章國振不會在這個時候倒戈。他可能會打鬼子,但絕不可能隨意地投奔誰。“主義”兩個字,不是在誰身上都靈,組織在這方麵,辦法往往簡單了些。就跟山上的畢傳雲一樣,老是想著用某個主義去說服別人,其實真正的軍人眼裏隻有兩個字--敵人。老唐雖不是軍人,但他從老司令屠翥誠身上,已深刻地領會了這點。
談到26師,孟兵糧覺得倒可以一試,不過他還是擔心表舅他們能不能把握好分寸,眼下打鬼子是頭等大事,切不可因“策反”兩個字,激發起新的矛盾。11集團軍這幫人,腦子裏隻有屠翥誠,什麼共產黨國民黨,他們全聽不進去。這也是屠蘭龍舉棋不定的另一原因,甭看屠蘭龍現在掌著帥印,真要調動起來,怕也沒那麼靈,王國團在梅園一怒而去,就是最明顯的例子。換了老司令,他敢!
兩人合計完,老唐起身告辭,孟兵糧突然又問:“老鼠那邊呢,有沒有新消息?”老唐麵色陰鬱地搖頭,聲音低沉道:“兩天沒接到他的消息了,看來,四姑娘被俘,傷他傷得太重。”
“你帶信過去,讓他們盡快摸清四姑娘關押的地址,一定要把四姑娘營救出來。”“是!”
“還有,小鬼子已到了眼前,黑鷹的小分隊隨時都可能混進城,你要讓娥兒她們多加小心,那可是個好姑娘,我們再也不能出差錯了。”
一句話說得,老唐心事又重了。當初他要是果斷點,從侯四那兒找個借口把周老實兩口子弄到城內,四姑娘小蛾就不會落入鬼子手中。
黃花岡上的槍炮聲越發密集,鬼子在坦克和大炮的掩護下,開始向國軍陣地發起攻擊,12師的弟兄們殊死抵抗,他們用山炮和擲彈筒對付鬼子的坦克,居然擊中了兩輛,看著鬼子的機槍手從坦克上滾下來,像一個火球似的在地上亂滾,炮營弟兄們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笑。擊毀的雖然隻有兩輛坦克,但卻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弟兄們瘋狂的呐喊聲中,又有一輛坦克被山後的火炮擊中,鬼子的進攻遭到了有效的阻擊。
可是很快,指揮官板田大佐改變了策略,新出現的十五輛坦克排成五個方陣,一二方陣朝126旅陣地撲去,三四方陣衝鍾北山的158旅撲來,另一個方陣,斜刺裏撲向侯四的117團。侯四這邊沒有炮,117團本來打得不錯,但在坦克的淫威下,火力很快被壓住了,不少弟兄倒下去,又有不少弟兄衝出來,敵我雙方的戰鬥進入白熱化狀態。
鍾北山一看鬼子變了陣形,壓過來的坦克比剛才多出一倍,心裏暗叫不好。他再次跑到第5炮營那兒,衝營長說:“炮分三組,對準鬼子的坦克,要緊緊封鎖住小樹林前麵那條線,不能讓鬼子越過來!”第5炮營早已打得眼睛發紅,按照鍾北山的命令,迅速調整了防線,朝鬼子的坦克一陣猛轟。又有兩輛坦克被擊中,蹲在甲板上的日軍連人帶槍飛上了天。鍾北山連著叫了兩聲好,就朝擲彈筒那一組跑去。
第5炮營連著打了二十分鍾,掀起了一個小高潮,鬼子進攻的步子放慢,已經越過太平湖的日軍步兵又退縮了回去。鍾北山剛要指揮炮營衝太平湖放一陣子猛炮,日軍的重型山炮到了,就架在太平湖邊,這下,該第5炮營叫苦了。
太平湖邊的日軍重炮聚齊了炮彈,朝第5炮營陣地狂轟濫炸,一時,雙方陷入混戰,打得難舍難分。日軍的火力畢竟要比第5炮營強,打了還不到十分鍾,第5炮營就頂不住了,四門山炮啞了,老司令屠翥誠研製的重山炮也炸毀兩門,十多個炮兵倒在了血泊中。擲彈筒這邊就更慘,眨眼間,一半的彈筒手不在了。
陣地上黃土飛揚,彈坑遍布,幾名受傷的炮兵因為來不及往下抬,在第二輪轟炸中,被泥土掩埋。
鬼子抓住這機會,開始往上攻,十多輛坦克掩護著螞蟻一般的步兵,朝158旅陣地撲來,鍾北山知道,一場肉搏戰就要開始了。
幾乎同時,譚威銘帶領的警衛團和新組建的敢死隊在敵人後方也就是老鷹嘴跟宮田的大部隊幹上了。譚威銘知道,這一仗,說啥也該他登場了。他將12師的指揮權交給副師長莊國雄,同時向12師下了自己作為師長的最後一道命令:12師各長官,上至師長下至連長,必須衝鋒在前,頂在鬼子炮火最前沿。師長戰死,副師長代之,旅長戰死,副旅長代之,直到12師全師以身殉職!
下完這道命令,譚威銘親自率領剩下的兩支隊伍,衝鬼子後麵去了。
以不到兩個團的兵力跟宮田的大部隊拚,無異於飛蛾撲火,譚威銘別無選擇。既然小鬼子鐵定了心想拿下劉集,那他隻有豁出去。他唯一期望的,就是自己的死能喚醒迷途中的屠蘭龍,那樣,12師弟兄的血就可以少流,劉集或許還有一保。
誰知宮田早就料到了這一手,未等譚威銘他們插到老鷹嘴北麵的獅子嶺,獅子嶺便已是炮火連天了。
宮田也知道,獅子嶺是雙方必爭之地,譚威銘如果控製了獅子嶺,進而就會占領東側的那個小山頭,山下那片遼闊的溝穀,也就在譚威銘的控製中。這樣一來,宮田大部隊跟崗本的連線,自然就斷了,他帶來的人馬就被腰斬成三截。如果屠蘭龍這時候出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在宮田準備充分,他投入到黃花岡和馬鞍坡的兵力,還不到一半,他就怕譚威銘不出來,譚威銘隻要一出來,宮田就有辦法讓他回不去。
“把第5聯隊派上去,一個聯隊對付姓譚的,夠給他麵子吧?”宮田笑吟吟地對前線指揮官說。
說完,他扔下花枝子,到臨時搭建的司令部找四姑娘小蛾去了。
宮田已決定,劉集到手後,讓四姑娘小蛾演一場戲,這場戲必須演好。血戰又一次激起宮田的獸欲,大片大片的血刺激了他,槍聲、炮聲還有支那人的叫喊聲,令他熱血沸騰,他的精力簡直旺盛極了,演戲之前,他忽然想當著倉野正雄的麵,再次嚐一嚐這個倔強的支那女人的味道。
“是的,我該嚐一嚐。”
4
鬼子的進攻並不像宮田司令官吹牛的那樣,長驅直人,如入無人之境。說到底,米糧山是一塊長牙齒的地方,誰想輕而易舉把它踩到腳下,那要看這塊土地答應不答應。
國軍12師跟鬼子浴血奮戰的時候,華家嶺深處的天險口子,老亂他們正在痛痛快快殲敵呢。
12師師長譚威銘的情報準確無疑,老亂帶著六營長方錦文他們趕到天險口子,已是第二天的黎明,日軍56師團井澤旅團已離天險口子不遠了。站在天險嶺下邊那座亂石梁子上,老亂隱隱約約看到半山腰崎嶇山道上如幽靈般緩緩移動的鬼子兵。
“奶奶的,果真還有鬼見愁。”老亂驚出一身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這輩子怕都不會相信,如此險惡的懸崖峭壁,真還有一條可供大隊人馬走的山道。
老亂收回目光,衝四下掃了一眼,天險口子果真名不虛傳,一座獨峰孤立於眾山嶺之間,直衝雲霄。獨峰下麵,亂石梁子如厲鬼一般猙獰,奇形怪狀的巨石如刀鑿斧劈,愣是將奇峰兩邊的山嶺給隔斷了,中間隻留了一條曲曲折折的小甬道,寬處不過三米,最窄處隻能並排走過去兩個人,這便是當地人說的天險口子。
“馬上行動,給我把天險口子炸實了,看他龜孫子打哪兒過!”老亂一聲令下,六營四營立即分頭行動,二十分鍾後,炮聲響了,緊跟著便是巨石墜崖的轟鳴聲,轟鳴聲中,一群接一群的鴿子驚起,撲閃著翅膀,朝天空掠去。老亂的視線裏,數十隻野兔一閃而過,兩隻黃羊不知從哪兒鑽出,眨眼工夫,又不見了。
“再炸,給我把這條道封死!”
轟鳴聲接二連三響起,天險口子被滾滾塵煙罩住了。
炮聲驚動了山腰處的井澤,他喝了一聲,勒令隊伍停下。
“什麼聲音?”井澤掉轉頭,問喜氣洋洋的小田原子。
這一路,小田原子心花怒放,美得很。抓住了逃兵範麻子,進而又問出這條神仙都不知道的鬼見愁,小田原子為大日本帝國軍隊立了大功,宮田司令官已在多種場合表揚了他,小田原子認為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當然,更令他心潮澎湃的,是宮田司令官答應,等占領米糧城,就讓他取代山崎,到更高的位子上去。跟在井澤後麵,小田原子一路盤算,將來取代了山崎,該怎麼報效天皇。或許是想得太過專注,小田原子沒聽到爆炸聲,猛聽井澤問他,他搓了下頭道:“還能是什麼聲音,是司令官的重炮炸得支那豬哇哇叫。”
“不對,這不是劉集傳來的炮聲,你聽,就在離我們不遠處。”井澤警覺地豎起耳朵,同時戰刀一揮,命令後邊的隊伍拉開距離。
“會不會泄露了消息?”井澤又問小田原子。
“絕對不會,消息早就封鎖了起來!”小田原子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他剛才清晰地聽見了幾聲炮響,的確,這聲音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近。
“部隊原地休息,小田君,把你的人給我叫來!”井澤板起臉,山頂意外的炮聲讓井澤心裏起了層疑雲。這一仗對他來說,十分關鍵,他已把一個步兵大隊還有一個炮兵中隊丟在了紅水溝,按道理他應該受到重罰,宮田司令官念在他以前的戰功上,饒恕了他。這次要是有個閃失,他自己也無顏麵去見宮田司令官了。
“指揮官的意思是……”小田原子摸不透井澤心理,小心翼翼問。
“支那人並不都是豬,沈猛子已經讓我們吃過苦頭,支那人有句俗話,吃一塹長一智,你馬上帶人過去,看看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井澤命令道。
“指揮官,我們應該搶時間才是啊。”小田原子不想多此一舉,他渴望勝利來得更快些。再者,他對井澤的多疑心生不滿,大日本皇軍應該勇往直前,所向披靡,不能因一點風吹草動就停下進攻的步伐。
“小田君,照我說的做!”井澤不滿了,小田原子雖然職位比他低得多,但他是特務機構的人,不歸自己管,因此指揮起來總是不順當。
小田原子固執地站在那兒,沒有動,井澤指揮官的脾氣就上來了。未等井澤發火,小田原子忽然又改變主意,衝井澤“嗨依”一聲,一揮手,帶著自己的人還有範麻子,往前走了。
井澤他們所在的位置叫迷魂台,這一片山勢相對平緩,視線也比較開闊,等過了迷魂台,山勢立馬陸峭,不到兩米寬的山道緊貼著崖壁,一扭頭便是萬丈懸崖。小田原子沒走幾步,身子便發起抖來。盡管他一心一意想為宮田司令官立大功,但在如此險峻的山道上側身前行,小田心裏還是充滿了後怕。他“八嘎”了一聲,指著範麻子的鼻子:“你的,往前走,發現支那豬,馬上報告。”
範麻子這一路是用鼻涕和眼淚走過來的,範麻子現在後悔死了,原以為說出這條道,鬼子就能讓他回去,哪知小鬼子說話不算數,把他看賊一樣看住,還要他親自帶路。
這路是人帶的嗎?
範麻子想回到老家去,再也不當兵打仗了。當兵打仗一點不好玩,如果不是當年學做皮貨生意時被國民黨抓了兵,範麻子早就在那個叫水城的地方發了大財。那地方發財多容易啊,比米糧城容易多了。範麻子這一輩子夢想的都是發財,發大財。誰知老天爺硬跟他開玩笑,稀裏糊塗就讓他吃了糧扛了槍。唉,命苦,苦哇。不吃這個糧,範麻子就不會染上大煙,不染上大煙,就不會被他的營長一腳端出來,不踹出來,範麻子也不會淪落到新三團,那麼,他就不會被小鬼子抓住。範麻子當時是癮極了,沒抽過煙的人不知癮是個啥,那狗日的把你一癮極,誰讓叫爹你就得叫爹,讓你殺人你也得殺,更別說跟你問個路。可是,等小鬼子讓他過了癮,範麻子就後悔,不隻是後悔,是怕,怕得要死啊。
那路是輕易說的嗎?
那路是能跟小鬼子說的嗎?
這事要是傳出去,他範麻子這條狗命,就保不住了,祖祖輩輩都會讓人罵翻。範麻子忽然就看到,有人扒了他家的祖墳,他的腳戶爹被人從墳裏挖出來,拋到了荒野,一大群野狗跑來,叼起他爹就走。還有他的娘,他的得癆病死的大伯。不能啊,範麻子沉沉叫了一聲,就把自己從錯覺中叫醒了。叫醒後更怕,自個狗命丟掉是小事,祖墳挖了也是小事,米糧城,米糧城丟了是大事啊。要是鬼子從鬼見愁偷襲過去,半個米糧山,就是鬼子的了,鬼子居高臨下那麼一打,喲嘿嘿,不敢想,真不敢想。
範麻子好怕,兩條腿不停地抖,心也抖,眼看就撐不住身子,要一頭栽下山。栽下山也好,就這麼壯烈掉算了。
“看清點,別打鬼主意!”有人在後邊喝,是鬼子。範麻子現在聽鬼子的聲音聽得格外清,尤其井澤和小田原子這兩條狗的,這兩條狗叫得最凶,也最怕人。還有後麵押他這位的尖嘴猴,一有空就拿槍把子搗他,搗他襠部,成心讓他絕後。
“我日你娘!”尖嘴猴搗他襠部時,範麻子就在心裏罵,奇怪,這麼一罵,範麻子的疼痛感就輕了。
範麻子又在心裏罵了一聲“日你娘”。罵完,一條計忽然就飛上心來,我該把這幾個狗娘養的鬼子送上天。
對啊,這麼好的主意,咋沒早想到?要是能把這幾個狗娘養的送上天,我範麻子也算立功了吧?
對,立功!
範麻子興奮了,腳一下不抖了,腰也能挺直了。他偷偷往後瞅了一眼,除小田原子外,後邊一共跟著五個鬼子,四個是小田這條狗的,另一個是井澤那條狗的,叫什麼龜本,日他奶奶,鬼子這名字真拗口,死活記不住。範麻子一邊走,一邊盤算,過了前麵這彎,就是九道盤了,得一道一道盤著上。範麻子當年跟著腳戶爹走時,爹再三叮囑,這九道盤,一盤比一盤高,一盤比一盤寬,一盤比一盤用心。這是當年修棧道的人故意這麼修的,為的就是不讓敵人追上來。盤道你得用心走,稍一走神,鷹就會把你叼走,爹又說。鷹是沒有的,爹說的鷹,跟閻王差不多,但腳戶們從來不說閻王,腳戶們沒了命,都說是鷹叼走了,那樣可以上天。
腳戶們一輩子腳都在地上,死了,就想上天。
範麻子被一種精神鼓舞著,振奮著,這精神叫什麼來著,記不起來了,剛參加新三團,那個當政委的跟他們講過,好像是民族啥的,真記不清了,這腦子,都是讓大煙害的。這麼一想,範麻子的注意力又到了煙上,他嚇得哆嗦了一下,可千萬不能在這時犯癮啊,等幹完這幾個鬼子,好好過它一次癮。
範麻子知道,煙就在那個什麼龜本的口袋裏,範麻子特意多瞅了兩眼龜本。然後笑眯眯地衝後麵的小田原子說:“太軍,這兒的路我記不大清了,走錯就回不來,要不我上去瞅瞅?”
小田原子也感覺這路蹊蹺,走著走著,突然就看不出路了。他想了想,鼻子裏重重嗯出一聲,範麻子剛要轉身往上攀,小田原子又道:“讓他跟著你,敢跟皇軍耍陰謀,小心你的狗命。”
你才是狗命!範麻子心裏重重罵了一聲小田原子,瞅一眼尖嘴猴,暗笑,誰跟著我誰就第一個死,讓這狗娘養的先死也行!
一有了偉大目標,人的力量馬上就來了,範麻子現在就有偉大目標,他要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一個中國逃兵,把鬼子的情報分隊長還有四個特務加一個衛官殺死,這是多麼偉大的一件事啊。範麻子激動得差點從崖上摔下去,不過他很快穩住身子,也穩住心,他要做得幹幹淨淨、痛痛快快!
範麻子腳步輕快地上了盤道,尖嘴猴有點跟不上他,嘴裏哼哼了一聲,範麻子裝作等他,又朝四下瞅瞅,他是在瞅下手的地方,還有要借用的武器。範麻子是沒有槍的,他必須找到對付鬼子的武器。範麻子看到了石頭,在這樣崎嶇的山路上,還有什麼比石頭更管用。好!範麻子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