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秘來客(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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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戰鬥是範忠先打響的。

趕在井澤他們到來之前,範忠已把鬼子幾杆長槍綁在幾個隱蔽的地方,自己手握兩把短槍,候在第五盤道一塊山石下。井澤帶著大隊人馬上了盤道,一眼望見小田原子的屍體,屍體高掛在樹上,那條寫了字的白布帶很像一麵招魂幡,迎風飄蕩。井澤哇哇大叫,手裏的軍刀連著砍斷幾枝小樹。

“範麻子,我要活吞了你!”井澤歇斯底裏叫喊了一聲,大刀一揮,鬼子像亡命徒一樣,開始往盤道上衝。

範忠不急於開槍,消消停停等鬼子上了第五盤道,才從山石後麵閃出來。他沒衝最前麵的鬼子開槍,那樣浪費子彈,他衝中間打,兩把手槍“叭”“叭”連打三下,就有六個鬼子喪了命。屍體砸倒了幾個鬼子,小鬼子一陣驚慌,踩的踩,踏的踏,陣形就亂了。亂了好,範忠將手槍往腰裏一插,他知道這玩意子彈不多,不如長槍實用。貓腰跑到第一杆槍前,衝第四盤道一陣猛射,鬼子“哇哇”亂叫著,又有好幾個滾下了山。前麵的鬼子離開盤道,爬到山坡上,衝四下一陣亂射,子彈被密密的灌木擋住了。鬼子四下尋找範忠的影子時,範忠早已躍到第三把槍前,對準剛剛拐上盤道的鬼子又是一陣點射。幾支槍輪番射過來,盤道上的鬼子就成了沒頭的蒼蠅,嗡嗡亂叫著,卻找不到襲擊他們的人。範忠心想,要是有幾顆手榴彈多好啊,衝鬼子中間一扔,連炸帶驚,準能幹掉一大片鬼子。

井澤起先以為中了沈猛子的埋伏,緊忙躲在衛兵後麵,倉皇中差點一腳踩空,滾下山崖。半天後井澤反應過來,偷襲他的不是沈猛子,而是大煙鬼範麻子。

井澤刀一舉:“給我往上攻,山上隻有一人,我要活扒了他的皮!”

一聽隻有一個人,亂了陣的鬼子重新定下神來,緊貼著崖壁,往上前行了。範忠打一陣換一個地方,敏捷的身子穿梭在灌木叢中,搞得鬼子摸不清他到底在哪,山腰裏響起亂麻麻的槍聲。鬼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沒能幹掉這個煙鬼,倒是讓範忠瞅準機會,又幹掉不少。

幾杆長槍裏的子彈很快打光,範忠不敢蠻戰,他必須要把鬼子引到天險口子,那兒有天羅地網等著呢。範忠這才拔出手槍,邊打邊往天險口子方向跑。井澤惱羞成怒,命令隊伍快速追擊。一上了盤道,山道突然變寬,視野也開闊不少,井澤從望遠鏡裏清清楚楚看到,大煙鬼範麻子往直插雲霄的天險嶺方向去了。

“範麻子,我要將你碎屍萬端!”

老亂他們早已埋伏在天險嶺,就等鬼子撲上來。大約兩個小時後,鬼子的先頭部隊到達天險口子。滿懷信心的鬼子兵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天呀,路,路呢?

本來還算寬暢的山道,在天險口子這兒突然拐了個彎,鑽進兩座石峰裏去了,那石峰恰若鬼鑿神劈,如一塊巨石從中間裂開了般,險惡得嚇人。石峰中間,被老亂他們砸下來的亂石如猛鬼厲獸,分外猙獰。鬼子的路被嚴嚴實實堵住了!

井澤還未到達石峰前,老亂他們的槍聲已響了起來,霎時,天險口子槍聲大作,彈飛如雨,鬼子狼嗥聲響成一片。鬼子小隊長舉著戰刀,拚命吼喊:“還擊,還擊!”但前麵的鬼子哪還有還擊的信心,他們自知走上了絕路,紛紛抱頭鼠竄,有的跳下山崖,有的鑽進山洞,有的索性就往石峰中間硬鑽。72團的弟兄居高臨下,鬼子一舉一動都在眼裏,機槍,步槍,手榴彈,一陣緊過一陣,打得鬼子呼爹喚娘,血肉橫飛。井澤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再想後退已沒了機會,隻能硬著頭皮,指揮隊伍四下散開,同時命令擲彈筒對山上還擊。

老亂他們盡管準備充分,但還是低估了井澤聯隊的實力。為走這條山道,井澤扔掉了輕型山炮和重力炮,但把擲彈筒一門不落地帶來了。石峰雖高,但為了保證有效射擊,老亂他們埋伏的地方距峰下也不過二三百米,這正好是擲彈筒的有效射程。前麵的鬼子倒地後,後麵的鬼子馬上醒過神來,在井澤的叫喊聲中,紛紛架起擲彈筒,衝峰頂還擊。五分鍾後,老亂他們的火力被壓下去,鬼子漸漸占了上風。井澤堵在最後麵,他身邊的衛兵部隊衝後退的鬼子開槍,逼迫鬼子往上衝。峰下有幾塊空地,正好給了鬼子藏身的地方,在擲彈筒凶猛的火力下,鬼子的機槍手也攀上山崖,對高空射擊,雙方一時形成膠著狀態。

戰鬥持續了將近四小時,老亂他們雖然占有優勢,但在長時間的消耗中,這種優勢漸漸被疲勞取代。鬼子仗著人多,一撥一撥往上攻,老亂害怕子彈不夠用,命令弟兄們用石頭。滾滾山石雖然幫了國軍弟兄,但弟兄們體力消耗很大。更要命的,雙方打得正酣時,南邊峰嶺上突然冒出一股敵人,約有三百多。這股鬼子不知從哪兒摸上來,一上來便搶占了南側那片高地,居高臨下衝老亂他們瘋狂掃射,反而讓老亂他們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麵。好不容易把這股鬼子壓下去,正麵石峰下,井澤又發動了新的進攻。

趁老亂他們剛才被咬住的空,井澤迅速做了調整,將三個大隊分成若幹小分隊,避開石峰,鑽到兩側密林裏,利用灌木和山石的掩護,跟老亂他們打起了遊擊戰。

這個時候,沈猛子正帶著其他三個營,在亂石崗子跟佐佐木火並。馬鞍坡已經失守,國軍73團雖經奮力抵抗,但終因寡不敵眾,鬼子從三麵合圍,形成一個強大的火力圈,團長朱大泉在突圍時壯烈犧牲,73團剩下了不到一個營。

鬼子占領馬鞍坡後,佐佐木的特遣隊迅速掉轉槍口,在十多輛坦克的掩護下,衝亂石崗子撲來。日軍士氣高漲,為激勵鬥誌,宮田司令官已經連續三次向他的士兵們懸賞了,馬鞍坡戰役剛一結束,宮田司令官就又許願,隻要拿下劉集,每個營賞十個花姑娘,供官兵享樂。小鬼子一聽有花姑娘,越發玩起命來,剛一交手,就給沈猛子一個下馬威。

鬼子幾十門重炮齊發,密集的炮彈壓住了72團的小鋼炮,陣地前沿的機槍手又不敢貿然離開掩體,鬼子的坦克如入無人之境,轟隆隆輾了過來。坦克後麵,崗本新派的步兵大隊如同蟻群一樣有恃無恐地往上撲。

72團的弟兄們也不示弱,麵對鬼子的進攻,三個營擺出三角陣形,頂在前麵的專門打鬼子坦克,坦克的火力剛壓下去,兩翼的機槍手便跳出戰壕,衝鬼子猛烈掃射。亂石崗子上泥土翻滾,殺聲震天。就在沈猛子們咬著牙打退鬼子第一輪進攻時,天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轟響,小米湯失聲叫道:“團長,飛機!”

沈猛子抬頭望了一眼,天空中果然飛來幾架敵機。

“七營長,七營長,機槍!”沈猛子邊打邊喊,他的聲音很快被炮彈聲掩蓋。七營這邊早就準備,未等敵機飛到頭頂,機槍手已射出了子彈。

宮田終於調來了飛機!

要說這也是宮田最大的一塊心病,還在穀城時,他就要求最高司令官派飛機增援,最高司令官嘴上說得好聽,滿口答應等他一到米糧,就派飛機過來。誰知他這邊都打了好長時間,天上還不見響動,宮田心裏犯了疑。再三追問,才得知日軍另一主力在白水河右岸齊家山一帶跟共產黨的18集團軍幹上了,那裏戰爭打得格外殘酷,日軍不得不把空中力量全部集結過去,米糧山這邊暫時顧不上。宮田心裏極為不滿,嘴上卻又不敢說,畢竟,他麵對的不是什麼正規軍,屠蘭龍這支隊伍,在最高指揮官那裏,是不能跟18集團軍比的。

聽到飛機的轟鳴聲,宮田司令官笑了。飛機這時候趕來增援,證明帝國軍隊跟18集團軍的戰鬥已告一段落,盡管他還沒得到關於戰事的最新消息,但他堅信,大日本帝國的軍隊勝了。

“勝利一定屬於天皇!”宮田說完,走出營帳,手捧望遠鏡,欣賞似的觀看起前麵的戰鬥來。

已經在中國大地上作戰無數次的日軍轟炸機一點也不懼怕機槍,9架轟炸機分成三排,經驗老到地向亂石崗子和黃花岡輪番投放炸彈。沈猛子罵了聲他姥姥的,從機槍手手中奪過機槍,對著迎麵飛來的敵機就是一陣猛射。敵機像是有意要激怒他,一個俯衝朝他撲來,沈猛子一驚,狗娘養的也忒膽大了,就在他射出第二梭子彈時,敵機扔下三顆炸彈,囂張地遠去了。

陣地前沿的山坡被炸得慘不忍睹,四處都是焦黃一片,樹幹燃起了火,小樹被連根拔起,地上已不見一星綠色。十幾個弟兄在第一輪轟炸中受傷,沈猛子他們現在連抬傷員的時間也沒,有人受傷,後麵的人順勢將傷員往戰壕裏一撈,就又投入到戰鬥中去了。敵機飛來飛去,連續轟炸了三次,最後竟滅絕人性地朝劉集丟下幾顆炸彈,揚長而去。

劉集頓時陷入混亂!

通往米糧城的石橋已被擠得水泄不通,人們扶老攜幼,紛紛往城內逃。182團團長範子義起先還攔擋著不讓劉集的百姓過橋,敵機一轟炸,他就知道,劉集保不住了,於是命令守橋的弟兄收起槍,全都撤到宋家園。

範子義也是一肚子火,崗本二次發起攻擊時,他就請示化天明,把隊伍拉到黃花岡去。化天明厲聲阻止了他,這讓範子義大為不快。

“鬼子都囂張成這樣了,還不讓打,這槍,帶著還有啥用!”範子義牢騷滿腹。馬鞍坡失守,朱大泉以身殉國,深深刺激了範子義。他脫下軍帽,衝馬鞍坡方向垂首默立三分鍾,然後將軍帽一甩,衝弟兄們吼,“都給老子聽著,這仗別人不打,老子打!”

範子義差點就帶兵衝到黃花岡了,若不是屠蘭龍派騰雲飛及時趕過來阻止,這陣他就在殺小鬼子了。騰雲飛雖是擋住了他的人,卻沒擋住範子義的心,敵機囂張而去後,範子義再也憋不住了。

“把機槍和火炮帶足了,半小時後出發!”

範子義決定冒險,他的血性不容許他隔岸觀火。

不隻是範子義,11集團軍內部,請戰聲響成一片。

先是老團長顧善義,請戰未成,憤而離開梅園。臨走時給屠蘭龍留下一句重騰騰的話:“老司令瞎了眼,竟收下你這麼一個孽子!”

接著是49旅和51旅,就連炮兵旅長左相偉,也沉不住氣地來到梅園,請求出戰。

屠蘭龍一一將他們擋了回去,他怕請戰的人會越來越多,索性命令副官騰雲飛,封鎖梅園,沒他的傳喚,任何人不得進入梅園。

騰雲飛心情悲傷地向下傳達了這一命令。

很快,就有消息傳來,第6師在副師長老槐和章國振的帶領下,連夜朝鳳橋方向開過去,他們不走石橋,直接要從鳳橋開往娘娘山,然後過紅水溝。騰雲飛思考再三,還是將消息報告了屠蘭龍。屠蘭龍沉思良久,抓起電話,打給了黃少勇。

“你是代師長,那邊的一切由你決定,將來出了問題,你給長官部解釋!”

黃少勇什麼也沒說,接完電話很久,他又抓起電話,打到長官部。

長官部居然明確告訴他,如果日本人不騷擾米糧城,11集團軍就不得開槍!

黃少勇這才懂了,大聲嚷嚷著要抗戰的閻長官,其實一點抗日的興趣都沒有,他隻是在盤算,如何把11集團軍控製到自己手中。

包括蔣委員長也是,他們的目光都盯在米糧山這塊地盤上,而不是盯在日本人身上!讓宮田順利通過米糧山,把米糧這座金山完好無損留給他們,把屠老司令的11集團軍不損一兵一將攘於手中,這才是他們所想的!

黃少勇忽然就對屠蘭龍多了一份同情。

梅園不出兵,也不能全怪屠蘭龍啊。但這些,他怎麼跟老槐跟章國振講?

就在黃少勇犯怔的空兒,章國振和老槐已帶著兩個旅來到鳳橋邊,負責把守鳳橋的三營長蘇長茂剛剛接到司令部遲參謀打來的電話,要他嚴守鳳橋,不得讓一兵一卒通過。老槐他們來到橋頭,見蘇長茂持槍站在那裏,老槐喝了一聲:“讓開!”

蘇長茂嗬嗬一笑:“我不能讓開,司令部有令,任何人今晚不得過橋。”

“老子要是非過不可呢?”老槐臉上塗著一層殺氣,可惜蘇長茂沒注意到。

“這得司令部發話,沒有司令部的命令,誰也休想踩上鳳橋。”蘇長茂仗著自己是少司令的親信,話語裏對老槐就有些不敬。

章國振走上前,上下打量了蘇長茂一陣,問:“你就是三營長蘇長茂?”

蘇長茂點頭。

“認識我不?”章國振的樣子有些怪。

“嘿嘿,章旅長哪個不認識,章旅長是跟我說玩笑話呢,你的大號,三營弟兄個個知道。”

“那還不讓開?”

“我不能讓,我是受少司令之命,前來把守鳳橋的,擅自放人過去,本營長就是失職。”

“你真不讓?”

“不讓!”

“讓”字還沒落地,三營長蘇長茂腦袋上已開了一個洞。章國振這一槍打得真是太快了,拔槍到開槍,不過一閃眼的空,眾人都還在看他怎麼跟蘇長茂周旋,他已將槍插進了槍套。

蘇長茂朝後一仰,重重倒在地上。

人群一陣騷亂,橋上的三營弟兄被突如其來的殺戮驚圓了眼,等反應過來要舉槍時,手裏的槍早被章國振的警衛營奪了。

“你不該殺他。”過了鳳橋,老槐衝章國振說。老槐認為章國振過分了,不管怎麼,蘇長茂也是在執行軍務,教訓一下足矣。

“誰阻攔我,都得死!”章國振憤憤丟下一句,快步朝前走去,老槐怔立片刻,兀自歎了一口氣。他知道章國振心裏堵,可這個時候,誰心裏不堵?

更堵的是屠蘭龍。

梅園是封鎖住了,2號路1號路兩邊都進不來人,可是電話一直叫個不停。每一次電話鈴響,對他都是折磨,他現在已經害怕聽到那個聲音了,但他又不能不聽。

他的心,其實一直被前方的戰事揪著,揪得很緊,此起彼伏的槍炮聲快要讓他窒息。他感覺四周都是黑壓壓的槍口,全都對準他,他想逃,真的想。

他要逃到太同去,繼續做他的24師師長。他要逃到太原,逃到妻子和女兒身邊。但他逃不脫,他被幾根繩子捆綁著,掙脫不開。

最粗的那根,其實還是來自他自己。

他怕什麼?妻女,嶽丈?好像是,好像又不是。怕委員長,還是閻長官?

他恨什麼?譚威銘,池少田,那些曾經有能力跟義父抗衡,後來又有能力跟他爭奪司令位子的人?還是傳說中跟義父遇難有關的人?

他躲什麼?宮田,崗本,還是他自己?

電話又叫響了,屠蘭龍剛抓起電話,莊國雄的聲音就像催命似的叫響:“司令部麼,我是莊國雄,鬼子出動了飛機,12師頂不住了。我們要炮,炮,求求你們,增援一下吧。老譚已經被敵人困住,生死不明,鬼子的炸彈快要把黃花岡炸翻了。”

屠蘭龍啪地掛了電話。

莊國雄幾乎隔十分鍾就打來一次,屠蘭龍害怕聽到他的聲音,又渴望聽到他的聲音。自己這是怎麼了,中邪了,著魔了?奇怪,聽到譚威銘被困,怎麼會有一種快意恩仇的感覺?

電話安靜了不到三分鍾,就又叫響,這次屠蘭龍沒接,他想一定還是莊國雄,他害怕自己動搖。其實從莊國雄打來第一個救援電話,動搖之心就開始活躍,有那麼一刻,他都差點要發出命令了,後來還是果斷地忍住。

他在等。到底等什麼,他說不清,也不想說清。

也許,誰也在等,委員長,閻長官,包括宮田,都在等。

那就等吧。

電話頑固地叫著,屠蘭龍終於忍不住了,走到桌邊,抓起話筒,意想不到的,電話裏傳來長官部孫長官的聲音:“是蘭龍麼,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蔦蔦跟真真全落到了日本手裏,目前正在押往米糧山的路上。”

屠蘭龍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2

範忠一覺睡起來,天已大亮。

奇怪,我怎麼給睡著了?範忠暈暈乎乎,腦子裏一片空白,啥時睡著的,睡著後發生了什麼,他一概不清楚。隻記得,在盤道打完鬼子,他就提槍朝前跑了,跑著跑著,好像就睡著了。不對,是身體裏的癮蟲子咬他了,對,他本來能一口氣跑到天險口子的,再怎麼說,這條道他也比小鬼子熟悉,真要是比誰跑得快,他不會輸給小鬼子,況且他還抄的是近道。可就在穿過那片密林時,煙癮犯了,範忠心想,吸兩口再走吧,反正不會耽擱事。

範忠吸了不止兩口,他從那個龜本身上得到的大煙實在太多了,足夠他好好享用上一陣子。人見了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有一種放不下的感覺,範忠也是如此。他太喜歡大煙了,捧著它,範忠就迷迷糊糊,忘掉自己的使命了。

娘的,壞大事了,一定是抽得太多!範忠驚起身子,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抬眼四望,天灰蒙蒙的,山野被煙霧籠罩著,空氣裏滿是刺鼻的焦腥味。

鬼子呢,鬼子!

範忠猛地記起了井澤,抬腿就往天險口子方向跑,跑了幾步,又回來,撿起地上的煙袋還有懷表,差點把這兩樣戰利品丟了。範忠不敢磨蹭,他想,沈猛子他們一定把小鬼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這陣趕過去,說不定還能幫他們一把。

天險口子已歸於寂靜,昨天那場惡仗一直打到淩晨三點多。中間老亂他們一度處於下風,鬼子從南邊連續衝上去幾次,對他們形成幾次大的壓力,如果不是娘娘山的老虎營趕來增援,這仗到底誰勝還很難說。

老虎營是天黑透後趕來的,本來他們能提前一個多小時到達,無奈山上戰鬥慘烈,老亂他們滾下去的山石阻擋了老虎營前進的步伐,滾滾山石砸斷了老虎營兩個弟兄的腿,老虎營被迫改道,這才把時間耽擱了。

老虎營一增援,山上形勢立刻發生變化,鬼子兩邊受敵,陣形大亂。加上天黑如墨,鬼子對山勢不熟,惶亂中數十名鬼子失足墜入山崖,摔成了肉餅。井澤一邊指揮部下抵抗,一邊尋找逃跑的路。井澤並不知道趕來增援的是娘娘山劉米兒的人,錯以為是屠蘭龍這邊派了兵,心中叫苦不迭,強撐著又打了兩個小時,損傷太過嚴重,至少一個大隊報銷到了天險口子。再打下去,井澤怕全軍覆滅,於是留下一個中隊掩護,拖住石峰上麵的老亂和右翼合圍過來的老虎營,其他人沿原道返回。老虎營和老亂他們又激戰兩小時,將鬼子的中隊全殲。老亂要乘勝追擊,一路打到山下去,老虎營營長阻止住他,勸他冷靜點。畢竟山高路險,增加無謂的傷亡不值。

“暫且留他一條活命,狗娘養的井澤,遲早有一天,老子要親手宰了他!”老亂謝過老虎營營長,緊接著收拾起殘局來。

鬼子雖是被打退了,但石峰四周殘留的頑敵還有不少。有些是受傷後躲在草叢或石崖下的,有些是激戰中被打散,迷失方向的。也有當時想逃,結果沒逃掉,這陣又反撲過來的。

山上的槍聲一直響到天亮,鬼子又被擊斃不少,不過72團也有傷亡,六個弟兄中了鬼子的黑槍,兩個被鬼子拿刺刀挑了,其中就有六營營副。

老虎營是天剛蒙蒙亮時撤走的,他們走近道,直接趕往亂石崗子。昨晚劉米兒已帶著紅粉團,連夜趕去增援沈猛子,老虎營營長心裏惦著自己的大當家,不敢戀戰。老亂卻發誓將山上的殘敵一個不留地殲滅掉,同時他也怕井澤卷土重來。守住天險口子,這個任務不輕哪。

太陽冒頂時,老亂跟範忠同時看到了對方。範忠從樹林裏走出,一抬頭,看見了從石崖後麵走出來的老亂。範忠不認得老亂,但他認得那身衣服,十天前,自己也穿著那樣的衣服,範忠心裏一喜,高聲叫道:“同誌!”

老亂一怔,旋即,他就嗬嗬笑了起來,敢情這兒還有一個小鬼子啊。老亂霍地舉起槍,瞄準了範忠。

範忠嚇得一躲,嘴裏同時叫道:“不要亂來,我不是鬼子,我是範忠。”

範忠?老亂疑惑片刻,明明是鬼子,怎麼說是範忠,範忠又是誰?

瞬間,老亂就明白過來,他遇到漢奸了。狗日的,我說咋找不見你呢,原來躲在樹林裏。老亂噗一聲,吹了吹槍口,往前走了幾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