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沃米糧(2 / 3)

宮田十分不解地將目光對在倉野正雄臉上,這目光裏意外地沒有了凶殘,沒有了陰狠,有的,隻是茫然,還有一絲惋惜。

倉野正雄正了正自己的衣襟,這一天他特意穿上了自己在日本國做教師時穿過的那套衣服,他記得,這套衣服還是荷秀子的母親親手為他做的。他麵色鎮定地看了一眼荷秀子,眼裏似乎沒有歉意,也沒有遺憾。他往前跨了一步,站在杆子前,伸出雙手,示意竹康捆了他。

“不,倉野君,你要是上去,太可惜了。這場聖戰結束,你還要為大日本民族培養更多的學生,我不忍讓你走得這麼早。”宮田說著,曖昧的目光投向荷秀子。

他怎麼從來就沒懷疑過她呢?

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女人啊,她身上,日本女性所有的優點都有,這麼長時間,宮田都舍不得碰她一指頭。他身邊的女人,不管是醫生還是護理,不管是軍妓還是機要員,他都沒有放過,獨獨對荷秀子,他保持了一個男人應有的紳士風度。可為什麼她會背叛他,背叛天皇,背叛大日本民族?

“荷秀子小姐,你演得真好,你瞞過了所有人,你的演技太漂亮了。但是你輸了,來人!”宮田忽然扭過頭,衝竹康斷喝,“把她給我吊上去!”

荷秀子小姐剛吊上去,北邊獅子嶺方向,突然傳來槍聲。守在外圍的鬼子小隊長慌慌張張跑進來:“報告司令官,敵人突圍了。”

“八--嘎--”宮田惡狠狠地轉身,舉起手裏的刀,他多麼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聽到槍聲,為此,他下令自己的部隊,今天不得作戰。沒想到,被困在獅子嶺的譚威銘,竟然要借這個機會突圍。

“譚威銘,我讓你插翅難飛!”

獅子嶺的槍聲並不是譚威銘打響的。譚威銘一開始也困惑,還以為是副師長莊國雄派來了援兵,後來才發現,從東側溝穀裏打進來的,竟是白健江。

白健江這一趟,可謂單槍匹馬,殺敵無數。

那天他在老鴉台發現宮田大隊人馬,於是勒轉馬頭,朝米糧方向奔來。奔著奔著,白健江忽然就疑惑,我出來做啥,我是救四姑娘小蛾的啊,四姑娘小蛾的影子還沒見著,就這麼回去,我白健江還是白健江?

不行,我必須救她,我白健江的女人,死也要跟我死在一起。

於是,他又勒轉馬頭,白健江不敢走大路,鬼子兵浩浩蕩蕩,就這麼碰過去,怕是還走不到跟前,他就成了炮灰。他走小道,繞過鬼子兵,從另一條山溝裏穿過去,天黑之前,白健江趕到喬家莊。小的時候,白健江跟著父親,來過幾次喬家莊,對喬家莊,白健江還有點記憶。誰知拴好馬,偷偷摸摸摸進村子,白健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鬼子血洗了喬家莊!

一個上千口人的村莊,竟然讓小鬼子殺得連一隻雞都沒留下,村裏屍首遍地,血流成河。幾家大戶人家的宅子還在燃著熊熊大火,村東那條老河裏,漂浮著數十具女人孩子的屍體。白健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半跪著身子,在那條老河邊跪了許久,猛然起身,拿帽子抹掉眼角的淚,嘴裏恨恨地吐出兩個字:“宮田。”然後跳上馬,順著大道就往前追。

快到劉家寨子時,白健江聽到了槍聲,他勒住馬,側耳細聽,判定槍聲來自大沙溝。白健江想起那五個姑娘,還有中年男人,幾乎沒猶豫,他就朝大沙溝方向奔去。剛進了大沙溝,就遇到從溝裏倉皇跑出的三堂子和狗剩他們。

三堂子看見白健江,跑過來說:“鬼子把她們抓回去了,四柱哥也讓鬼子拿刺刀挑了。”

四柱就是那個中年男人。

“鬼子現在去了哪?”白健江跳下馬問。

“鬼子帶著五個妹子,朝米糧方向去了,這陣,怕是跟宮田的大部隊到了一起。我們在溝裏跟鬼子打了一夜,子彈全打光了,六個兄弟沒了。”

“村裏還有鬼子沒?”

“不知道,你離開後,我們一直在溝裏。鬼子派了三個小分隊抓人,我們拖住了一個。”

“走,看看去!”

白健江他們重新摸進劉家寨,正趕上小鬼子把全寨子的人往劉老財家院後的打麥場上集中。白健江心想,喬家莊的一幕又要發生,慘無人道的鬼子開始三光了!

白健江仔細看了看,留在村裏的鬼子並不多,也就一個排左右。他跟狗剩和三堂子合計了一陣,決計先消滅掉這股鬼子,把寨子裏的老少救出來。十分鍾後,他們混進了村子。按分工,三堂子混入人群,告訴鄉親們不要慌,一切聽他的。白健江跟狗剩分頭摸進鬼子住過的幾戶人家,去找槍,還有兩位留村東接應。

白健江的運氣棒極了,他摸進去的那戶人家,正好是鬼子小隊長住過的地方,鬼子在這裏放了不少彈藥,還有手雷什麼的。鬼子忙著在村裏集中群眾,這家隻留了一個鬼子看守。白健江沒怎麼費事就解決掉那個鬼子,望著成箱的手楷彈還有手雷,白健江心花怒放。他憑著自己的力氣,肩上、脖子裏、身上所有的口袋,哪兒能塞往哪塞。一邊塞一邊嘀咕,狗日的,我讓你殘殺無辜,我讓你三光,今天不把你弄幹淨,我白健江就不回米糧山!

狗剩的運氣比他還棒,不但弄到了手榴彈,還弄到一挺歪把子機槍。狗剩得手後往村外溜,正趕上鬼子的機槍手小解,小鬼子一邊撒尿一邊嘴裏還吹著口哨。口哨聲吸引了狗剩,狗剩把懷裏的戰利品藏在草垛下,悄悄摸過去,喂了一聲。小鬼子剛扭頭,狗剩的刀就紮了進去,鬼子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水溝裏。狗剩嗬嗬笑笑,這可是他得到的第一支歪把子啊,把他稀罕的,差點把草垛裏藏的戰利品忘掉。

襲擊是天擦黑時開始的,狗剩還想再等,說天黑透後下手最好。白健江擔心鬼子真的會拿機槍把麥場上的群眾掃了,後來才得知,鬼子把群眾集中到麥場上,並不是想掃光,而是逼他們交代出狗剩幾個的下落。鬼子認定狗剩是八路,對待八路,鬼子一貫的做法就是把群眾集中起來,讓他們交代。鬼子決然沒想到,他們挨個兒審問麥場上的老老少少時,白健江和狗剩已為他們挖好了陷阱。

槍聲從三個方向響起,打得很密,很急,麥場上的鬼子一下慌了,還以為八路包圍了村子。留胡子的小隊長舉著刀,嘴裏吼喊著劉家寨人聽不懂的日本話,命令手下往外衝。手下的鬼子兵哪個敢衝?鬼子兵縮在群眾後頭,拿槍逼著劉家寨人往前走。就在這時,狗剩端著機槍從後麵撲過來,鬼子越發慌張,掉轉槍口,衝狗剩藏身的地方一陣亂射。潛伏在群眾中的三堂子一看機會來了,喊了聲:“老少爺們,跟鬼子拚了啊。”

於是,集中在麥場上的劉家寨人掄起拳頭,搬起石塊,朝鬼子撲去。麥場一時陷入混亂,有幾個鄉親被鬼子的刺刀紮穿了肚子,更多的鄉親撲上去,鬼子見勢不妙,想逃,白健江他們的槍聲到了。

兩個小時後,戰鬥結束,白健江清點了下,留在劉家寨的二十六個鬼子全被幹掉,有五位村民犧牲,好幾個村民受了傷。白健江讓狗剩和三堂子他們收拾戰場,自己急著往米糧趕。狗剩一聽,非要跟著一同來,三堂子也不願留下,村裏有個老者站出來說:“帶上他們吧,多一個人就多一條槍。米糧城要是丟了,咱劉家寨也保不住。”

白健江帶上狗剩和三堂子他們,連夜上路了。一上路,白健江眼前就又冒出四姑娘小蛾。他心想,小蛾十有八九是死了,喬家莊一村的人都讓鬼子殺了,小蛾不可能活下。後來又想,小蛾興許已到了宮田手裏,宮田費上那麼大心思抓她,不可能把她殺了。

一想小蛾還可能活著,白健江身上的勁就增了不少,不停地催促三堂子和狗剩,讓他們走快點。

從劉家寨到獅子嶺,白健江走得十分辛苦,他們趕到馮家屲時,正遇上鞏漢祥旅潰敗。那是白健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恰恰就讓他看到了。鬼子的炮火封鎖了整個馮家屲,馮家屲四周,也是煙霧籠罩,子彈橫飛。不得不承認,鞏漢祥旅經受了最大考驗,實在是頂不住了。國軍弟兄一邊打,一邊往山溝裏逃,實在逃不走的,就亮出刺刀,跟鬼子肉搏。鬼子投入到馮家屲的兵力是鞏漢祥的三倍還多,山頭丟失後,鬼子封鎖了所有山道,隻留下一條小溝讓國軍弟兄跑。國軍弟兄剛跑到溝底,鬼子的炮彈就落下來了,兩邊樹林裏,鬼子的機槍手近距離地掃射,國軍弟兄的屍體墊了一層。白健江帶著狗剩幾個,從一座石崖上爬過去,用機槍壓住了樹林裏的炮火,這才給溝底的國軍弟兄給了一線逃生的機會。但是好景不長,一隊鬼子從他們背後繞過來,很快控製住石崖,若不是白健江發現及時,怕是他們這幾條命,早丟在了石崖。

又是一天一夜過去,馮家屲的槍聲漸稀,白健江數了數逃出來的國軍弟兄,不到一百人。鞏漢祥壯烈了,他的衛隊還有副官全都死在他身邊。有個國軍弟兄哭著跟白健江描述當時的場景,白健江說算了,打仗死人是常事,這才一個旅,就是一個師集體壯烈,也不為怪,誰讓咱的炮火不如小鬼子的呢。

簡單休整了一會,白健江問他們,是想繼續打鬼子還是想丟下槍走人?

“走,往哪走?”剛才哭著訴說的那個國軍弟兄一臉茫然地問他。

白健江也很茫然地說:“往哪走我不知道,誰想往哪走就往哪走,隻要能活著走出去就行。”

“我們不走。”國軍弟兄這時已知道他是72團副團長,他跟沈猛子的大名,國軍弟兄還是知道的。

“帶我們打鬼子吧,我們要為旅長報仇。”那個哭過的國軍弟兄抓住他的手,說這些人是他救出來的,命都是他的。

白健江問:“你們中間哪個官最大?”

那個國軍弟兄掃了一眼,低聲道:“我是連長,這中間,就我官最大。”

“那好,”白健江拍了把他的肩,“現在你就是他們的頭,你告訴他們,想打鬼子的留下,不想打的,從對麵那條山溝往南走,翻過山梁子,就能看到一片大草原,過了草原,就能活命了。”

國軍弟兄跳上一塊石頭,衝逃出來的弟兄重複了一遍白健江的話,將近一百號弟兄,沒一個願意走的,都喊著要打鬼子。白健江感動了,跳上另一塊石頭,道:“我是72團副團長白健江,我的老家就在米糧城,我是鐵匠鋪白老恒的兒子。弟兄們如果不計較我是18集團軍的,想跟著我打鬼子,現在就打起精神來。”說到這兒,他低頭問了一句那個連長,“你叫什麼來著?”

“我叫孫長根!”

“好,現在我宣布,孫長根接替鞏漢祥,擔任你們的旅長,你們還是一個旅,你們這個旅現在盡管不到一百人,但在鬼子眼裏,你們仍然是一個完整的旅,明白麼?”

國軍弟兄似乎沒聽明白他的話,有的點頭,更多的搖頭。孫長根一聽要他當旅長,驚駭至極地說:“使不得,使不得呀,這個旅長,還是你來做,我們跟著你就行。”

“扯什麼淡,我是72團副團長,難道你不想替鞏旅長和死去的弟兄報仇?”

“想!”

“那就好,旅長戰死,團長代,團長戰死,營長代,營長戰死,你來代!不管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這都是鐵律,你要是不當這個旅長,我一槍崩了你,當不?”

“……當。”

“大聲點!”

“當!”孫長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白健江不是讓他當官,而是讓他把弟兄們打散了的心攏起來!

“大夥聽不聽孫旅長的?”白健江又問其他弟兄。

經他這麼一說,剛才沒明白過的,這陣全明白了,隻要能打鬼子,誰當旅長都一樣,弟兄們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爭,於是齊聲道:“聽!”

“收拾起家夥,跟我走!”

白健江帶著這幹人,徑直從山上穿過來,原想可以抄近道趕到米糧城,誰知在夫子廟,又遇到一場惡戰。後來,他又把夫子廟逃出來的國軍弟兄組織在一起,讓一個姓鄧的副營長頂替了黃燦。這樣,譚威銘派出來的兩個旅,就以這種古怪的方式到了白健江手裏,隻是,兩個旅加起來,也沒一個營的人多了。

從夫子廟到獅子嶺,他們遭遇了一股敵人,這股敵人是被夫子廟的黃燦打散的,約有八十多號,是56師團竹野那邊的,小鬼子對這一帶的地形不熟悉,被打散後,正像無頭蒼蠅一樣焦急地亂撞呢。

報仇的機會來了。白健江衝新上任的孫、鄧二位旅長一番授意,趁鬼子慌張逃命之際,分三個方向合圍過去,鬼子還沒搞清是怎麼回事,就被他們稀裏嘩啦解決了。除繳獲幾挺機槍外,他們還意外得到一門小鋼炮。

就這樣,白健江他們邊打邊走,見一股鬼子消滅一股鬼子,打得既痛快又冒險。孫長根跟著他,算是開了大眼界。狗剩跟三堂子更不用說,打到後來,他們兩個都能指揮著打仗了。孫長根跟姓鄧的那位並不了解狗剩和三堂子,還以為他們是白健江白團長的警衛,對他們格外尊重。狗剩也不謙虛,人家一客氣,他就學白健江的樣子發號施令,你還甭說,狗剩對打仗特有天分,布兵排陣極有章法,這小子要是這麼打下去,一準能成個英雄。

後來他們碰見獅子嶺逃出來的12師警衛團副團長蒲發,一直對國軍弟兄很尊重的白健江,出人意料地將打鬼子的槍對準了自家人。

3

警衛團副團長蒲發碰見白健江,也算倒黴。蒲發是個很有心機的男人,這小子就是憑著心機幹到警衛團副團長的,遺憾的是,譚威銘對蒲發的心機居然沒有察覺。

蒲發壓根就不想跟著譚威銘來獅子嶺,或者說,他壓根就不想跟日本人打這場阻擊戰。屠蘭龍都不打,他蒲發憑什麼打?把劉集讓開,讓日本人直接開過去,麵對山上的72團不就行了?72團和娘娘山劉米兒擋得住則擋,擋不住,就讓日本人過米糧山嘛。現在弄得,反倒12師成了靶子。蒲發怨聲載道,他跟譚威銘提過幾次,不要硬拚啦,做做樣子不就行了,你看看,舉國上下,哪個不是在做樣子?要是真打,小日本能猖狂成這個程度。譚威銘差點扇他一耳光,若不是念在副師長莊國雄的麵子上,譚威銘說不定早扒了他這身皮。

吃糧當兵,為的啥?難道就為了穿著這身皮,在老百姓麵前擺來擺去?

後來蒲發跟譚威銘認了錯,還是姐夫莊國雄硬逼他認的。蒲發自己心裏,卻一點錯的認識都沒。

他跟姐夫說,這身皮我不穿了,我回老家種地去。莊國雄惡狠狠地道:“你敢!就你小子是爹生娘養的,有命,其他人沒命?看你那縮頭烏龜樣,我都替你害臊。”

“姐夫你不懂,你們這是拿命不當命,硬給日本人白送,送了還沒人領情。”

話還沒說完,蒲發就挨了姐夫一巴掌,這一巴掌是副師長莊國雄替譚威銘打的。

蒲發捂住臉,驚愕地瞪住自己的姐夫,瞪半天,恨恨道:“算了,有些道理跟你們講不通,你們這些人,隻配做武夫,沒有頭腦啊。”

蒲發傷感地離開姐夫,再也不跟誰提打不打這件事了。他盡職盡責當好自己的副團長,關於戰爭,關於米糧城,包括11集團軍,他不多說一句話。但在心裏,他卻認定,譚威銘的掙紮是徒勞的,12師要完蛋,會讓譚威銘白白送給日本人。

憑一師之力抗敵,異想天開嘛。你以為你是委員長啊,傅作義比你牛吧,比你堅決吧,怎麼樣?應該學學人家閻長官,什麼時候都不輸,都不被動,這才叫英雄。

蒲發恨自己當年沒跟了閻長官,卻跟了姐夫這種愚忠的人。

誤我終生啊,蒲發對天長歎。

蒲發沒想到,打鬼子的任務會落到警衛團身上,譚威銘瘋了,蒲發認定是譚威銘瘋了。師長親自上戰場,還帶著警衛團,這哪像打仗嘛,簡直就是跟鬼子拚老本。蒲發想留在師部,警衛團就應該留在師部,這是他的邏輯,誰知譚威銘第一個就點了他的名。

“蒲發,你小子當了這麼多年團副,還沒帶兵打過仗,這次,就考驗考驗你。”一句話,蒲發的命運就定了,就把自己這充滿智慧的腦袋係在了褲腰帶上。說實話,走上前線那一刻,蒲發的雙腿是抖著的,抖得厲害。到了獅子嶺,蒲發一看山勢,再一看四周的鬼子,就抖得更厲害。

“師長,這可是往鬼子手掌裏跳啊。”蒲發想提醒譚威銘,他認為譚威銘應該放棄這次冒險,主動去跟人家屠蘭龍認錯。譚威銘有錯嘛,當初老司令請他到雞公山護駕,他怎麼能不去,他要是去了,老司令或許就不會遇難。不錯,他譚威銘是勸阻過老司令,勸阻的時候,蒲發就在身邊。譚威銘說:“老司令,最近風聲不太好,您還是盡量少出。還願的事,另擇吉日吧。”

老司令哪能信他這種話:“威銘啊,別人怕事我還信,你譚威銘要是怕事,我可就看走眼了。”

“老司令,我這不是怕,最近四方都很亂,為穩妥起見,我們還是少出門。”

“又來了是不,好,你要是怕,你留在家裏,我跟善義去,善義不會怕。”

顧善義接過話頭,笑嗬嗬道:“我當然不怕,我怕個卵嘛。”說著話,顧善義幾個就族擁著老司令往外走。

譚威銘一把抓起槍,黑著臉跟了出去。快要出屠府時,副師長莊國雄追出來,衝譚威銘喊:“師座,電話!”

“沒工夫,你接便是。”譚威銘說著,已跨上馬,緊隨老司令去了。他的身後,跟著荷槍實彈的警衛團。警衛團中沒有蒲發,譚威銘臨上馬時,突然對蒲發說,“你帶一個排留下,給我操點心,要是你姐夫有個三長兩短,我割了你的頭!”

蒲發斷定,那天譚威銘心裏有鬼,如果沒鬼,他不會說這種話,也不會讓一個排留下,這在以前是沒有的。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了,蒲發帶人在院裏巡邏了一周,又派人到劉集轉了轉,一切太平。能不太平嗎,老司令執掌米糧這麼多年,不都是太平日子嘛。心閑無事,蒲發叫了幾個弟兄到北屋打牌去了。那天他們打得天昏地黑,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小時,後來蒲發一頭栽牌桌上,睡著了。等讓人從睡夢中叫醒,才知道,雞公山出事了,老司令屠翥誠死了!

又是一天後,譚威銘回來了,蒲發驚訝,老司令遇難了,譚威銘怎麼好端端地回來了?當時譚威銘的樣子很嚇人,一個月後還是嚇人,誰也不敢問,更不敢亂議論。直到屠蘭龍到了米糧,蒲發才從姐姐嘴裏聽說,那天在半道上,譚威銘讓老司令派到了另一個地方,他沒跟老司令一同去雞公山。

譚威銘跟顧善義一道護衛著老司令往雞公山去,中途經過馮家崖頭時,梅園突然來了一匹快馬,送來一封情報,說閻長官將於次日淩晨到雞公山斜對麵的觀音閣還願,要求派人警戒。

屠老司令手裏拿著電文,沉吟半晌,最後道:“早不來晚不來,偏要跟我一起湊熱鬧。威銘,你辛苦一趟吧,帶上你的人,去觀音閣看看。能做點啥,盡量替他做點啥。”

“司令……”譚威銘欲言又止,他在懷疑這封急電的真偽。

屠老司令擺擺手:“威銘,去吧,畢竟他是大房,咱隻是個丫環。不管怎麼,麵子還是得給足,不能讓人家說閑話。”

譚威銘無可奈何地去了,那天的觀音閣很是熱鬧,來了不少善男信女,香火燒得能把人熏倒。閻長官沒來,說是車到中途又變了卦,隻派了手下一個副官,替他還願。等把副官侍候著下了山,譚威銘才聽說,雞公山出事了!

不管怎麼,蒲發認為譚威銘還是有責任的,少司令對他有成見,應該。是你沒把老司令保護好麼,你要是寸步不離跟著老司令,屠蘭龍能怪你?

蒲發一邊亂想,一邊不停地勸說譚威銘,讓他盡快離開獅子嶺,別玩這種飛蛾撲火的遊戲。可譚威銘哪能聽得進去!

獅子嶺這場仗,打得實在是太野蠻了,不隻是譚威銘瘋了,小鬼子也瘋了,兩家為了爭奪獅子嶺,吃奶的本事都用上了。鬼子仗著有重炮支持,不停地向譚威銘這邊扔炸彈,譚威銘呢,幾乎就變成了一頭獅子,吼叫著,呐喊著,跟鬼子擺出寸土必爭的架勢。最後,獅子嶺被譚威銘占領了。鬼子倒下一大片,蒲發他們的警衛團也報銷掉了一半。然而,在攻東邊那座小山頭時,譚威銘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