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鼓掌(3 / 3)

“有理。”

“就算沒理,也會變成有理的。”元寶說,“李將軍的財產本來就是贓物,你殺了李將軍,還有誰敢追究這些贓物的下落?就算有人心裏會這麼想,也沒有人敢來碰花旗門。”

元寶說:“那時候天下英雄一定都會挑起大拇指來說,田大少爺真是了不起。”

田雞仔大笑:“其實隻要有你說這樣一句話就夠了。”

“蕭峻呢?”

“蕭堂主當然是捕殺李將軍的最大功臣之一。”田雞仔笑道,“可是自從他執掌丐幫刑堂之後,當然已不會將這些身外錢財看在眼裏。”

“高天絕呢?”元寶又問,“你不怕高天絕?”

“本來我是怕的,怕得要命。”田雞仔道,“幸好現在已經有人替我解決了這件事。”

“誰?”

“銀電夫人、無聲霹靂,和你那位湯大老板。”田雞仔故意歎了口氣,“他們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四敗俱傷,傷得雖然不重,也不太輕。”

元寶的臉色變了。

田雞仔笑得更愉快:“可是你一點都用不著擔心,因為我們是朋友,看在你的麵子上,我絕不會對他們有一點不客氣的。”

“你準備對我們怎麼樣!”

“我準備花九千兩銀子替你備兩匹最好的馬、一輛最好的車,把你們一起送回東海之濱。”田雞仔的態度忽然變得很誠懇,“你離家已經很久了,老太爺一定已經在擔心。”

他的態度不但誠懇,而且嚴肅:“而且我也知道你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因為我做的並不是壞事,我隻不過抓住了一個大盜而已,如果人人都說這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也絕不會臉紅的。”

元寶苦笑:“就算以後有人稱你為大俠,我看你也不會臉紅的。”

田雞仔的臉果然沒有紅:“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大俠的,那時候蕭堂主一定也已榮任丐幫幫主,我們三個人互相照顧,江湖中就全都是我們的天下了。”

他越說越愉快,笑得已經連嘴都合不攏來。

元寶也賠著他笑,笑得也很愉快。

“所以現在你們兩位就該成全我,讓我把這位李將軍帶走。”田雞仔說,“我這一輩子絕不會忘了你們的好處。”

“你一定要把李將軍帶走?”

“不錯。”

“那麼你就走吧。”元寶忽然不笑了,歎著氣道,“隻不過這趟路可遠得很,而且一去之後,就永遠回不來了。”

“你說的是什麼路?”

“當然是有去無歸的黃泉路。”

“黃泉路?”田雞仔問,“我為什麼要走到黃泉路去?”

“因為李將軍早就去世了。”元寶說,“你要去找他,不走黃泉路怎麼找?”

田雞仔微微變色,盯著元寶看了半天,又露出笑容:“李將軍雖然受了點傷,可是我保證他一時半刻還死不了的。”

“那麼他的人呢?”

“就在那裏。”

“在哪裏?”元寶問田雞仔,“我怎麼看不見?”他眼珠子直轉,最後才停留在郭滅身上:“難道你說的就是他?”

“除了他還有誰?”

“難道你認為他就是三笑驚魂李將軍?”

“難道他不是?”

元寶忽然大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就好像一輩子都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事。

“如果他就是李將軍,那麼,我一定就是楚香帥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不像楚香帥?”

田雞仔居然還能沉得住氣,等元寶笑完了之後才問:“他不是李將軍?”

“當然不是。”

“那麼他是誰?”

郭滅一直坐在那裏,臉上帶著欣賞的笑容,就好像在看戲一樣看著他們,直到這時候才開口:“我姓郭,叫郭滅。”

04

田雞仔怔住了!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元寶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一樣。

無論誰忽然聽到這種事的時候都會變得這樣子的。

可是田雞仔畢竟和別的人有點不一樣,他臉上居然很快又露出了微笑。

“想不到,實在想不到。”他帶著微笑說,“已十餘年未現江湖的郭大俠,想不到居然又在這裏出現了,這實在是天大的喜事!”

“你不信?”元寶替郭滅問。

“‘天絕地滅’縱橫江湖時,我好像還在穿開襠褲,要尿尿的時候總是尿得一腿一腳,怎麼能見得到當世大俠的真麵目?”田雞仔道,“我既然從未見過郭大俠的真麵目,又怎麼敢不相信這位朋友就是郭大俠?”

他歎了口氣:“我隻不過覺得有件事不太對而已。”

“什麼事不對?”

“高夫人與郭大俠久別重逢,本來應該高興得要命才對,”田雞仔說,“可是高夫人非但沒有高興得要命,反而好像一心隻想要郭大俠的命。”他問元寶,“你是個天才,你比我聰明,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元寶不能告訴他,這是他們夫妻父子間的隱秘,他怎麼能告訴別人?郭滅卻黯然道:“因為我不但害了她一生,讓她終生殘廢,她苦心組織起來的‘天絕地滅’也因我而瓦解,她要殺我,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是應該的,我絕不怪她。”

田雞仔吃驚地看著他,看了半天:“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郭滅也沉默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為了李將軍。”

田雞仔更吃驚。

“你說你是為了李將軍而夫妻反目的,所以你才砍斷了她的一隻手,她才要殺你?”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子的。”

田雞仔又笑了:“我不信,我也不明白,你說的這個故事實在不好聽。”

田雞仔當然不明白,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

元寶卻已經明白了。

郭滅與李將軍相見時,高天絕隨後而來,妒恨交迸,姐妹成仇,在那種情況下,難免會動起手來。

李將軍的武功也許本來就比高天絕差一點,也許因為心裏多少有點難受羞慚,所以幾乎死在她妹妹的手裏。

郭滅當然不能讓她死,也許出手幫了她一招,也許替她撐了一招。高手相爭,連一招都差不得,所以高天絕一條手臂就被砍斷了。

元寶相信這件事一定是這樣的。

雖然這隻不過是個大致的情形,其中的細節他當然還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這一部分的細節已經完全是別人私人的隱秘了,如果別人不說,他是絕不會問的。

他最多也隻不過是覺得有些好奇而已。

李將軍為什麼孤身遠走,單獨去撫養他們的兒子,以致鬱鬱含恨而死?

郭滅為什麼要單獨到濟南城,化身為億萬巨富孫濟城?

這其中當然另有隱情,田雞仔當然更不知道。

“不管你說的這故事好不好聽,能夠編出這麼一個故事來的人,也算很不容易了,我實在已經很佩服你。”田雞仔又恢複笑容,“所以隻要有一個人能證明你真的就是郭滅,我就相信你說的這個故事。”他看著元寶:“你當然是不能證明的,現在不管你說什麼,我恐怕都不會相信。”

蕭峻的人仿佛在很久以前就到了遠方,到了遠方一個破舊小屋裏,一張破舊的木板床邊,陪著一個終日咳嗽的婦人,看著她在貧窮衰弱孤苦悲傷中慢慢地因悔恨而死。

她始終沒有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誰,可是她也始終沒有埋怨過他的父親。

她悔的是自己,恨的也是自己。

蕭峻慢慢地轉過身,麵對田雞仔,蒼白的臉上仿佛又有了紅暈。

田雞仔從來不怕別人看的,別人要看他,不但證明他是有名的人,而且相當好看,所以不管什麼人看他,都會讓他覺得很高興。

但是現在他一點都不高興,因為他已經發現蕭峻的眼色裏,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怨毒之色,忽然冷冷地問他:“我能不能證明?”

“你?”田雞仔笑得已經有點勉強,“你要證明什麼?難道你能證明他說的是真話?”

“我不能。”

田雞仔笑了,笑的時候卻不長,因為蕭峻已經接著說:“我什麼都不能證明,也不必證明。”蕭峻冷冷地說,“因為我絕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裏。”

“難道你要殺我?”田雞仔真的吃了一驚,“我們一向無冤無仇,而且一直是好朋友,你出了事,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你來找我,我總是幫你的忙,現在你居然要殺我?”他當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隻有歎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你?”

“你沒有。”

“那麼你是為什麼?”

“我不為什麼。”

“你不為什麼就要殺我?”田雞仔更驚訝,“你是不是忽然中了這個人的毒?是不是忽然瘋了?”

蕭峻沒有回答這句話,外麵卻忽然有個人替他回答:“他沒有瘋。”

一個很和平的聲音說:“隻不過有些事你還不知道,他也不能說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