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1 / 3)

女人,好多女人,好多好看的女人,好好看!

女人在床上,床在船上。

這條船上有一張床,好大好大的一張床。

江上已有了漁火,天上已有了星光,星光與漁火照亮了一葉扁舟,也照亮了舟上的人影。

楚留香掠出石田齋的船艙,就看見了這個人,一身白衣如雪。

江水在星光與漁火間閃爍著金光,金黃色的波浪上漂浮著三塊木板。

楚留香以燕子般的身法,輕點木板,掠上了扁舟。

扁舟上的白衣人卻又已飛起,如蜻蜓抄水,掠上了另一艘江船。

船上無星無月,無燈無火,可是等到楚留香上船時,燈火就忽然像秋星明月般亮起來了。

白衣人已不見。

楚留香隻看見一床女人,一船女人。

一床女人不可怕,一船女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女人居然都是他認得的,非但認得,而且每一個都很熟。

非但很熟,而且熟得很,簡直可以說熟得要命。

楚留香實在不能不摸鼻子了。

在蘇州認得的盼盼、在杭州認得的阿嬌、在大同認得的金娘、在洛陽認得的楚青、在秦淮河認得的小玉、在莫愁湖認得的大喬。

除了這些在各州各地認得的女孩子之外,還有那個剛和他分手不久的情情。

他忘不了情,也忘不了她們。

她們更忘不了他。

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她們居然會忽然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

如果他偶然遇到其中一個,不管是在什麼地方,不管遇到其中的哪一個,他都會覺得很開心的,甚至會開心得要命。

可是忽然間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人全都遇到了,這就真要了他的命了。

這種事簡直就好像是噩夢一樣,隨便什麼樣的男人,都絕不會願意遇到這種事的。

最要命的是,每一個女人都在用一種含情脈脈的眼光看著他,都認為自己是他唯一的情人,也把他當作自己唯一的情人。

如果你也是個男人,如果你遇到了這種事,你說要命不要命?

楚留香不但要摸鼻子,簡直恨不得要把自己的鼻子割下來。

--一個人如果把鼻子割了下來,別人大概就不會認得他了。

不幸的是,已經有人在說:“你拚命摸鼻子幹什麼?”說話的是大喬:“就是你把鼻子割掉,我也認得你的。”

大喬說話最直爽,做事也最痛快。

大喬好像已經準備衝過來,把這位從來沒有怕過別人的盜帥楚留香裹上床了。

楚留香想躲也躲不掉,因為這條船的船艙裏除了這張床之外,剩下的空地已經不多。

幸好這時候那個神秘的白衣人忽然又出現,清清爽爽的一身白衣裳,文文雅雅的一張笑臉,再加上秋星明月般的一對笑眼,笑眼中還仿佛不時有白雲飄過,悠悠遠遠的那麼樣一朵白雲。

“我姓白,白雲的白,我的名字就叫作白雲生。”這個人說:“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漸有白雲生,後麵這句話說的就是我。”

楚留香笑了:“前麵一句說的是我?”

“是。”

“這是誰說的?”

“是我自己。”白雲生的態度嚴肅而客氣:“我能夠把你和我相提並論,應該是你的榮幸。”

一個人能夠用這麼有禮的態度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而且很滑稽。

但他卻說得很自然。

就算是天下最滑稽的事,從他嘴裏說出來,也絕不會讓人覺得有一點好笑的意思。

楚留香忽然發現自己又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也許要比他這一生中遇到的任何人都奇怪得多。

“這幾位姑娘我想你一定都認得。”白雲生說:“我也知道她們都是你喜歡的人。”

楚留香不能不承認。

白雲生看著他,笑眼中閃著光:“抱歉的是,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多,還不知道你最喜歡的是誰,所以隻有把她們全都請來了。”

他的笑容也很文雅:“如果你對她們其中某些人已經厭倦了,我立刻就可以請她回去。”

白雲生說:“我做事一向都很周到,從來也不願讓朋友為難。”

楚留香苦笑。

像這麼周到客氣的人,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遇到過一個。

他已經覺得有點吃不消了。

白雲生偏偏還要問他:“隨便你要我送哪一位回去,都不妨說出來,我一定照辦。”

楚留香能說什麼?

七八雙眼睛都在瞪著他,好像都恨不得要狠狠地咬他一口。

楚留香隻有硬起頭皮來說:“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每一個人我都喜歡,不管是誰走了,我都會傷心的。”

白雲生微笑,“香帥果然是個多情人,實在讓我羨慕得很。”

楚留香連看都不敢再去看那些女孩子們了,甚至連想都不想去想現在她們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子。

“多情人最怕的就是寂寞,這一點我也明白。”白雲生說:“所以我才把她們請來,陪香帥到一個地方去,去見一個人。”

“去見什麼人?”

“是一個香帥最想見而見不到的人。”

“史天王?”楚留香幾乎要跳了起來:“你說的是不是史天王?”

“是。”

“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白雲生微笑點頭:“那地方雖然遙遠,可是現在我已看得出,這一路上香帥是絕對不會寂寞的了。”

不管是情情、盼盼、阿嬌、金娘、楚青、大喬、小玉都一樣,都是非常可愛的女人,都和楚留香有過一段不平凡的遭遇,也都和楚留香共同度過了一段極美好的時光,令人終生難忘。

不管是她們之間的哪一個,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遇到楚留香,都一樣是會對他像以前那麼溫柔體貼。

現在的情況卻全不一樣了。

現在如果有人對楚留香好一點,別的女孩子一定會用白眼看她,認為她是在獻媚邀寵,她自己也會覺得很沒麵子。

她們又不是那種低三下四的路柳牆花,怎麼做這種丟人的事?

楚留香非常了解這種情況,絕對比世上大多數人都了解得多。

所以他絕沒有希望她們會給他好臉色看,更沒有希望她們會對他投懷送抱,噓寒問暖。

--三個和尚沒水喝。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這一點楚留香當然也非常了解。

隻要她們不聯合在一起來對付他,他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她們會不會這麼做呢?

看到這些大姑娘大小姐臉上的表情,他實在有點心驚膽戰。

他一向很了解她們的脾氣,無論她們做出什麼事來,他都不會覺得意外的。

所以他隻有開溜了,溜到後麵,找到間空艙,一頭鑽進去,鑽進被窩,蒙頭大睡。

不管怎麼樣,能夠暫時避一避風頭也是好的,等到她們的火氣過去再說。

這就是楚留香聰明的地方,也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更了不起的是,他居然真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醒時,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船艙外寂無人聲,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

那些大小姐們怎麼會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現在正在幹什麼?是不是正在商議著對付他?

楚留香歎了口氣,忽然覺得男人們確實應該規矩一點,如果是遇到了一個又溫柔又美麗又多情的女孩子,就算不能把她一腳踢出去,也應該奪門而出,跳牆而去,落荒而逃。

這當然是他平生第一次有這種想法,卻不知道是不是他這一生最後一次。

就在他坐在床上摸著鼻子發怔的時候,隔壁房裏忽然傳來有人用大壺倒水的聲音。

楚留香全身都癢了。

他至少已經有兩三天沒洗澡,能夠坐在一大盆洗澡水裏,那有多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