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光倒流(2 / 3)

“本應該認識的。”葉開笑了笑:“隻可惜我晚來了十年。”

“這話怎講?”

“如果我早來了十年,不就認識了嗎?”葉開笑眯眯地看著他。

“該認識的總會見麵。”雲在天說:“早晚都一樣。”

“對,這句話說對一大半。”葉開說:“不知這輛車上是否備有美酒?”

“有,當然有。”雲在天笑著說:“有如此佳客,又怎能無酒?”

雲在天從櫃子裏拿出了兩個水晶杯,和一瓶仿佛是竹葉青酒。

一拔開瓶蓋,酒香立即四溢,葉開深深吸了口氣,滿足地說:“這是四十年陳的竹葉青。”

“聞氣已知年份,好,看來葉公子一定是酒中高手。”雲在天一邊倒酒,一邊說。

“愛喝倒是真,高手恐怕未必。”葉開說。

接過酒杯,葉開並沒有立即喝,他先將杯口靠近鼻子聞了聞,等酒香入喉後,才一口喝光杯中酒。

這是標準酒鬼的喝法。也是標準的喝烈酒方法之一。

先讓酒中辣味順鼻入喉,等喉嚨習慣了酒味時,再一口幹盡,就不會被酒的辣味所嗆到了。

夜色已深,馬蹄聲如奔雷般,衝破了無邊寂靜。

看著車窗外飛過的景象,葉開忽然歎了口氣:“今夜不知是否也會有人來吟歌助興?”

“吟歌助興?”雲在天說:“原來葉兄也好此道,在下可為葉兄安排。”

“多謝雲兄。”葉開說:“隻可惜我想聽的並不是雲兄所說的那種。”

“葉兄想聽的是何種?”

葉開還是懶洋洋地斜倚在車廂裏,忽然抬手敲著車窗,曼聲低誦: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無光,一入萬馬堂,刀斷刃,人斷腸。”

聽到這裏,雲在天仿佛聽得很刺耳,卻還是勉強在笑著,葉開卻仿佛沒看見,他又繼續輕吟:

“天皇皇,地皇皇,淚如血,人斷腸,一入萬馬堂,休想回故鄉。”

雲在天的臉色已漸漸在變了,葉開仍然半眯著眼睛,麵帶著微笑,他等歌聲消失在夜色中後,才笑著問雲在天:

“這支歌,不知雲兄以前是否聽過?”

“如此妙詞佳曲,除了葉兄外,別人恐怕——”

“隻可惜此詞不是我填,此曲也不是我作的。”葉開笑著說:

“我隻不過翻版唱一次而已。”

“哦?”雲在天說:“不知這位兄台是誰?”

“死了。”葉開說。

“死了?”

“是的,十年前就已死了。”葉開說:“人既已死,既往不咎,雲兄大概也不會怪在下重新唱出吧?”

“難得一聞葉兄清喉,高興都來不及,又何來怪罪?”雲在天說:“至於歌詞嘛,萬馬堂所受的流言,又何止此而已。”

“雲兄果然是心胸開朗,非常人能及。”葉開微笑著說。

雲在天淡淡一笑,正想開口時,葉開忽然又問:“不知今夜三老板是否在迎賓處請客?能否告知?”

“葉兄怎麼會知道呢?”雲在天一臉驚疑。

“萬馬堂自東往西,就算用快馬急馳,自清晨出發,最快也要到黃昏才走得完。”葉開說:“萬馬堂若沒有迎賓處,三老板莫非是要請我們去吃早點?”

“閣下年紀輕輕,可是非但見識超人,就連輕微細事都料算如神,在下實在佩服。”雲在天說。

“哪裏。”葉開喃喃自語:“我隻不過十年前已來過一次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葉開立即笑著說:“我說迎賓處大概已快到了吧?”

“迎賓處就在前麵不遠。”

昨夜的萬馬堂是一片荒蕪,破瓦殘壁,雜草橫生。

今夜呢?

在一夕之間會發生什麼變化?

葉開實在想不出待會兒見到的萬馬堂會是什麼狀況。

連人都……

這算是死而複活嗎?

葉開苦笑了一下,今天所遇到的事,大概是他這一生中所遇到的最詭秘、奇異,甚至於有點恐怖的事。

馬嘶之聲,隱隱地從四麵八方傳進了車內,葉開探首窗外,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因為他已發現無盡的黑夜裏有一片燈火在閃爍。

他記得萬馬堂迎賓處,就在燈火輝煌處,他更記得萬馬堂昨夜連一點鬼火都沒有,可是他剛剛卻看見了一片燈海。

萬馬堂顯然已和昨夜不同了。

馬車在一道木柵前停了下來,一道拱門矗立在夜色中,門內的刁鬥旗杆已升起了一麵萬馬堂的旗幟。

兩排白衣壯漢兩手垂立在拱門外,馬車一停,四個人搶先過來拉開了車門。

葉開下了車,縱目四顧,不由地長長吸了口氣,萬馬堂果然也在一夜之間變了。

變得和十年前葉開來時一模一樣,昨夜的荒蕪、淒涼已不複存在了。

放眼之下,仍是幹淨、整潔、雄健的景象,一點也不像已荒廢了十年的樣子。

雲在天下車,也跟著走近葉開身旁,一臉得意之色。

“閣下覺得此間如何?”雲在天微笑而說。

——十年前,葉開第一次到了這裏,雲在天第一句話,也是這麼問的,看來十年前的事,又要重新來一次了。

當年葉開的回答是這樣子的:“我隻覺得,男兒得意當如此,三老板能有今日,也算不負此生了。”

葉開現在卻不想這麼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看來三老板一定有非人之處,否則又怎能擁有此奇跡呢?”

“他的確是個非常人”,雲在天說:“但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這又何止容易兩字可以形容的?”葉開歎了口氣。

若非親眼目睹,又有誰相信葉開所遇到的事。

葉開不禁又苦笑了一下,他忽然眼珠子一轉,想了想,回身走向正在低著頭擦汗的車夫,拍了拍車夫的肩膀,微笑道:“閣下辛苦了。”

車夫怔了怔,馬上陪笑說:“這本是小人份內應該做的事。”

“其實你本該舒舒服服地坐在車廂內的。”葉開說:“又何苦如此?”

車夫怔了半晌,突然大笑著摘下頭上的鬥笠。

“好,好眼力,佩服佩服。”

“閣下能在車馳之間,自車底鑽出,點住那車夫穴道,再換過他的衣服,身手之快,做事之周到,當真不愧為‘細若遊絲,快如閃電’這八個字。”葉開說。

車夫又怔了怔:“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江湖中除了飛天蜘蛛外,誰能有這樣的身手。”葉開說。

——又是一個應該已死的,現在卻還莫名其妙活著的人。

飛天蜘蛛大笑,隨手甩脫了身上的白衣,露出了一身黑色勁裝,走過去向雲在天長長一揖,說:“在下一時遊戲,雲場主千萬恕罪。”

“閣下能來,已是賞光。”雲在天含笑說:“請,兩位請。”

邊城夜風強勁有力,月光卻和江南一樣輕柔明亮,甚至比江南多了一份淒迷。

月光將雲在天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葉開看著地上的影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記得小時候聽老年人說過,鬼是沒有影子的。

有影子的一定不是鬼,那麼雲在天就不可能是鬼了。

不是鬼是什麼?

僵屍?

葉開不禁又苦笑了,他一生從不信邪,不信人死後會變鬼,可是今天他所遇見的事,卻又令他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

十年前已死的人,一個個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十年前已發生過的事,一件件重演在他麵前。

是時光倒流?

抑或是……

穿過一個很大院子,盡頭處是一個有兩扇白木板的大門。

門雖然是關著的,葉開相信待會兒一定會打開,門口一定會站著一個如天神般的人。

這個人滿臉虯髯,也是一身白衣,腰裏係著一尺寬的牛皮帶,皮帶上通常都斜插著把銀鞘烏柄的奇形彎刀。

這個人說話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是“斷”的,這個人就叫公孫斷。

葉開追憶著十年前他說的第一句話,仿佛是“客人們全來了嗎?”

葉開還記得他的聲音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早雷般,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來到大門,本來關著的白木板門,果然“呀”的一聲開了,柔和的燈光從屋裏投射了出來,襯出一個人影當門而立。

這個人果然是一身白衣,隻是身材不像天神般高大,滿臉也沒有虯髯,腰上更沒有插著把銀鞘烏柄的奇形的彎刀。

這個人不是公孫斷,這個人是花滿天。

看見花滿天,葉開微怔了一下,事情和十年前並不完全一樣,顯然的並不是時光倒流。

這些人都已是該死了十年的人,現在雖然都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出現在葉開眼前,重演著十年前已發生過的事,可是並不是每個細節都和十年前一樣。

不管今夜會發生什麼詭異的事,葉開已覺得越來越有趣了。

葉開的笑容剛露出時,雲在天已笑著問花滿天:“三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