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光倒流(3 / 3)

“在大廳。”

葉開忽然笑著問:“客人全來了嗎?”

“連你們在內,來了四位。”花滿天說:“隻差一位。”

“差的這一位,大概是和我一起到小鎮的怪人呢?”葉開說。

“兄台進去了,不就知道了嗎?”花滿天笑著說。

“說得有理。”葉開大笑:“這麼簡單的事,我怎麼沒想到呢?該罰三大杯。”

“酒菜和三老板都已在大廳相候。”花滿天側身讓步:“請。”

“謝謝。”

葉開舉步走了兩步,忽然停止,回頭問雲在天:“聽說入萬馬堂是不準帶任何兵器的,不知閣下是否要先搜一搜身子?”

“這話是誰說的?”雲在天說:“萬馬堂成立至今已有四十年了,經過的大小戰役已不知有多少,難道還怕人帶兵刃入萬馬堂嗎?”

“又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話。”葉開笑了:“看來今夜我非醉死萬馬堂不可。”

葉開大笑,重新邁步,走了進去。

入門就是一大道屏風,轉過屏風,就是大廳了。

大廳還是老樣子,還是長得令人無法想象,葉開雖然已在十年前來過了,但現在走入,還是不免被這雄偉的大廳吸引住。

大廳左邊的牆上,畫著的是萬馬奔騰,畫中的馬有的引頸長嘶,有的飛鬃揚蹄,每匹馬的神態都不同,每匹馬都畫得栩栩如生,神駿無比。

另一邊的牆上,當然還是寫著三個比人還要高的大字,每個字都墨漬淋漓,龍飛鳳舞。

這三個字當然是——“萬馬堂。”

大廳的中央,依舊擺著張白木長桌,長得簡直像街道一樣,桌子兩旁至少有四百張白木椅。

現在這些白木椅已坐著兩個人。

兩個葉開在十年前就已見過的人——慕容明珠、“三無先生”樂樂山。

長桌的盡頭處,有一張寬大的交椅上,坐著一個白衣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

就算屋子裏沒有別人的時候,葉開知道他還是會坐得規規矩矩的,椅子後雖然有靠背,他的腰杆一定是挺得筆直筆直。

這個人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孤孤單單地坐在那裏,距離每個人都是那麼的遙遠。

——距離紅塵中的萬事萬物,都那麼的遙遠。

距離死呢?

葉開遠遠看過去,雖然看見他的麵貌神情,卻已看出了他的孤獨和寂寞。

這個人仿佛已將自己完全隔絕紅塵外,沒有歡樂,沒有享受,沒有朋友。

他現在似在沉思,卻不知是在回憶昔日的艱辛百戰?還是在感慨人生的寂寞愁苦?抑或是在……

這個人就是關東萬馬堂的主人——馬空群。

馬空群。

神情依舊,容貌依舊,就連眼中的那一抹痛楚依然存在,他的人雖然坐在那裏,卻仿佛跟每個人都很遙遠。

一距離紅塵中的萬事萬物都那麼的遙遠。

花滿天一進入大廳,立即大步地走了過去,輕輕地走到馬空一群的身旁,彎下腰,輕輕地說了兩句話。

這時馬空群才好像突然自夢中驚醒,立即長身而起,抱拳說:“各位請,請坐。”

等每個人都入座後,馬空群才又笑著說:“今夜將各位請來,實在是——”

“是為了十年前已發生過的事。”這個聲音響自門口:“白天羽的兒子來找你報仇的事?”

眾人驚訝地轉頭望向門口,葉開不用回頭已知道是準在說話了。

除了傅紅雪外,有誰會這麼說話?

葉開不禁又苦笑,但目光仍盯著馬空群,他想看看馬空群遇到了這種事,臉上會有什麼樣表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沒有!馬空群一點異樣的反應都沒有,但隻是用那帶有蕭索之意的眼睛,看著門口,看著傅紅雪。

花滿天猛然站起,怒眼逼視著站在門口的傅紅雪:“你是誰?怎敢在萬馬堂如此說話?”

雲在天拍桌而起:“玩笑可一不可二,傅紅雪你未免太放肆了!”

對於雲在天和花滿天的怒眼及罵聲,傅紅雪仿佛都沒有聽見和看見,他的眼裏隻有一個馬空群。

傅紅雪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馬空群,然後才一步一步地走進來。

他雖然是個跛子,走路的樣子仿佛很笨拙、緩慢,但是現在大廳裏的每個人卻看不見他腿的缺陷,因為他身上某樣東西的光芒已掩蓋了他的缺陷。

每個人隻看見他手裏的刀。

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

握刀的手卻是蒼白的。

蒼白得就如死亡。

每個人的眼睛都注視著傅紅雪手中的刀。大家都相信在這柄刀下所帶來的,隻有死亡。

這柄刀沒有亮麗的刀鞘,也沒有惹眼的裝飾。刀鞘是用兩片千年竹片夾成的,刀柄更是用簡單的木頭做成。

整把刀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小孩的玩具,但是每個人一定都明白,這是一把很不好玩的玩具。

——這把刀取萬物生命,一定是在瞬間,鬼呢?

這把刀是否也能取鬼的魂魄於瞬間?

凝視著馬空群,腳步笨拙地一步一步走過去,傅紅雪握刀的左手,青筋若隱若現。

眾人的呼吸聲,隨著傅紅雪的腳步而越來越混濁,忽然間,每個人都吐了口長長的氣,臉色也鬆懈了下來,因為這時傅紅雪的腳步已停下來。

並不是他已走到馬空群麵前,而是在他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把刀。

一把奇形而略帶彎彎的刀。

公孫斷。

公孫斷終於出現了。

這個本應該出現在門口,本應該在門口攔住帶劍入萬馬堂的公孫斷,終於帶著他那把銀鞘烏柄奇形彎刀出現了,他的左手依然握著金杯。

傅紅雪沒有看公孫斷的人,他隻是冷冷地盯著攔在麵前的彎刀。

公孫斷也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傅紅雪的刀。

“沒有人能帶劍入萬馬堂。”公孫斷沉聲說:“也沒有人能帶刀。”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從沒有人?”

“沒有。”

“你呢?”傅紅雪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那把彎刀上:“你是不是人?”

公孫斷的臉色變了,全身青筋都已突起。

這時坐在交椅上的馬空群忽然仰首大笑:“好,問得好。”

公孫斷左手的金杯,已逐漸扁了,杯中的酒漸漸溢出,流在他黝黑堅硬如鋼的手掌上,他的臉色也已因憤怒而扭曲。

“好,果然有勇氣、有膽量。”馬空群的笑聲已轉為微笑:“這位可是一人一刀揭穿公子羽秘密的傅紅雪傅公子?”

——傅紅雪力戰公子羽的事,是在十年前破了萬馬堂之後才發生的事。

——如果十年前馬空群已死了,又怎能知道這件事呢?

傅紅雪的目光又落在馬空群的臉上。

“傅公子既然來了,總算賞光,坐,請坐。”馬空群笑著說。

公孫斷霍然回首,目光炯炯瞪著馬空群:“他的刀?”

“我隻看見他的人,看不見他的刀。”馬空群淡淡地說。

話中含意之深,也不知是說他人的光芒已掩蓋過他的刀?還是在說真正危險的是他的人,並不是他的刀。

公孫斷牙關緊咬,全身肌肉一塊塊跳動不歇,突然跺了跺腳,“嗆”的一聲,刀已入鞘,人已坐到了椅子上。

一直伏在桌上,似已沉醉不醒的樂樂山,此刻突然一拍桌子,豪聲大笑地說:“好!說得好。”

他的人還是伏在桌上,也不知已醉?或是醒?隻見他的雙手在桌上摸索著,口中又喃喃說著:“酒呢?這地方為什麼總是隻能找得著刀劍,從來也找不著酒呢?”

馬空群終於又大笑了:“今日相請各位,本就是為了要和各位同謀一醉的。”

“是不是不醉不歸?”樂樂山抬起頭,醉眼惺鬆地看著馬空群。

“正是。”

“若是醉了,能不能歸去?”

“當然。”

“這樣子我就放心了。”樂樂山歎了口氣,頭又伏在桌上,但中口仍喃喃地說:“酒呢?萬馬堂難道隻聽得見酒字,而看不見酒,也喝不到酒?”

一直沉默的葉開,忽然也笑了起來,笑著說:“萬馬堂有窯藏的美酒三千石,閣下若是一個人喝,豈非要被醉死。”

“這點葉兄隻管放心,萬馬堂裏也不乏酒中的豪客。”花滿天笑著說:“就連在下也能陪著喝幾杯。”

“真的?”葉開故意睜大了眼睛,道:“萬馬堂果真是高手如雲,看來我今夜非死不可了。”

“酒鬼是有的,哪有什麼高手?”花滿天的笑容仿佛有些僵硬。

“他說的本是酒中的高手。”樂樂山又忽然開口說:“那麼多人若是輪流來敬我的酒,我不醉死才怪?”

“三老板此番相請,為的隻不過是想一睹各位的風采。”雲在天總算開口了:“縱然令人勸酒,也隻不過是意思意思而已,哪有灌醉各位之理。”

“但我還是有點怕。”

“怕什麼?”

“怕你們不來灌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