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風在林中穿梭,不時地吹動了那些濃密的樹葉,在此時此地看來,就仿佛巨人們在揮舞著雙手,又仿佛有很多鬼魅在空中編織著一張巨大的天網。
傅紅雪雙目四遊,腳步還是朝著歌聲處走去,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較為廣闊的空地上,而且歌聲也就在這時停了。
傅紅雪舉目四望,這片空地上,除了一座小山丘外,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
怎麼可能?
歌聲明明發自這裏,為什麼看不見人呢?
歌聲是在傅紅雪踏入這片空地後,才停止的,他相信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從他的眼前躲起來。
難道唱歌的人就躲在這裏的某一個地方?是躲在樹上?或是躲在黑暗的樹後?
還是……躲在小山丘後?
正當傅紅雪在疑惑時,那消失的歌聲又響起了。
這次傅紅雪總算找著了他的發聲處。
就在小山丘後頭。
傅紅雪冷冷地笑笑,人也慢慢地走向小山丘,走過了小山丘。
等他走到了小山丘的後頭時,他嚇了一跳,因為小山丘的後頭根本就沒有人,可是歌聲明明發自這裏的。
傅紅雪仔細地聆聽之後,他這次才真正的嚇了一跳,他發覺歌聲竟然來自小山丘裏。
一座小山丘竟然能發出仿佛來自地獄的歌聲?
難道這座小山丘就是地獄的入口?
而這陣歌聲就是那些地獄裏的鬼魂們的呼喚?
“地獄”是什麼樣子,有誰去過?
那裏難道真的是人死後,靈魂的歸處嗎?
“地獄”中,真的有十八層地獄?真的有“牛頭馬麵”?真的有“閻羅王”在掌管著人的生死輪回?
傅紅雪從來也不信這些,可是最近他所碰到的事,又令他不能不信。
死了十年的人,竟然一個個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麵前,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丘,竟然能發出地獄中的歌聲。
這些事若非親眼看見,有誰相信?
可是信了又怎麼樣?
傅紅雪注視著小山丘,他的右手,不覺地伸向小山丘,他想去摸摸這座小山丘是真?是假?
他的手指剛碰到小山丘,他就知道這座小山丘是真的,可這時小山丘竟然震動起來,緊跟著千百條光束從小山丘裏迸了出來。
二
隨著光束的出現,而發出了震耳的怒吼聲。
這些光束在夜晚裏看來,竟有如煙火般燦爛、耀眼,又如流星般的遙遠不可及。
傅紅雪驚訝地看著在林中穿梭的光束,那些震耳的怒吼聲,就宛如萬鬼齊鳴,令人感到恐怖。
就在傅紅雪目瞪口呆時,那千百條的光束忽然集合成一個人的形像。
起初隻是朦朦朧朧的一個形像而已,漸漸地可以看清身上的衣裳、頭發、手腳,最後連臉上的皺紋都清晰可見。
這千百條的光束,竟然合成了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
看著這個由光束合成的人,傅紅雪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由骨髓深處發出來,他雙眼布滿了驚恐地看著這個人。
這個人也在看著傅紅雪,他不但臉在笑,連眼睛裏都有了笑意,可是他的笑意並沒有溶化掉傅紅雪的驚恐。
傅紅雪那睜大的眼睛,從這個人的頭看到腳,然後再盯著他左手上的那一把鮮紅的劍。
鮮紅如薔薇,卻比血更紅。
薔薇劍。
燕南飛的薔薇劍。
這個由光束合成的人,赫然就是幾年前死在傅紅雪刀下的燕南飛。
“你好。”燕南飛的聲音依然那麼有磁性。
傅紅雪聽見他的聲音,卻不知如何回答。
“隻不過才幾年沒見麵而已,你難道忘了我是誰?”燕南飛的笑容更濃:“我是燕南飛。”
“你究竟是——”傅紅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著。
“是人?是鬼?”燕南飛說:“如果以你們人類來說,我現在應該算是鬼了。”
“人類?”傅紅雪畢竟是傅紅雪,很快地就恢複鎮定:“你難道不是人?”
“活著是人,死後變鬼。”
“這麼說你是鬼了?”傅紅雪嘴角的冷笑又出現了。
“剛死時,我是當過一陣子的鬼。”燕南飛笑著說:“幸好我遇見了‘黑暗王子’。”
“黑暗王子?”傅紅雪說:“黑暗王子是誰?”
“在人類與鬼魅之間,有一個你們無法想象的世界存在。”燕南飛說:“這個世界就由‘黑暗王子’掌管。”
“哦?”傅紅雪說:“這個世界在哪裏?”
“在天地間,在你我之間。”燕南飛說:“這個世界就在你的身旁,隻是你無法看到而已。”
“要怎麼樣才能看到?”
“要是這個世界的人。”燕南飛笑著說:“或是‘黑暗王子’點頭。”
夜空無月,天空彌漫著陰霾的烏雲,偶爾浮現出銀黑色的薄光,就仿佛燕南飛身上發出的藍光般妖異,也給人一種疑惑的感覺。
傅紅雪雙目有神地盯著燕南飛——在人類與鬼魅之間真還有一個人無法想象的世界存在嗎?
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呢?
在裏麵的“人”,又該稱為什麼?
人?鬼?或是神?
傅紅雪從來也不信這世界上真有什麼神?什麼鬼?可是最近他所遇到的事和人,卻又令他不能不信。
死去的人,一個個重新“活”在他麵前。
一個平平凡凡的小山丘,居然能射出千百條光束來。這些光束居然還能合塑成一個人,這個人當然是死去多年的人。
這些還並不是真正令傅紅雪吃驚的事,真正令他感到驚訝、恐怖的是,在我們生活的空間裏,居然存在著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這個不為人知的世界應該叫什麼?
天堂?地獄?
或是武林中一直傳說已久的“虛無世界”?
三
“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又叫什麼?”傅紅雪說:“而住在裏麵的人又該稱什麼?”
“第四世界。”燕南飛說:“這個地方就叫第四世界,裏麵的人就叫‘虛無人’,所以第四世界又叫虛無世界。”
“要什麼條件才能進入第四世界?”傅紅雪說。
“沒有條件,任何條件都沒有。”燕南飛笑著說:“隻能看你的機緣。”
“機緣?”
“也就是緣份。”燕南飛說:“有緣者,我們必為他們而開。”
“無緣的人?”
“無緣的人就隻有活在這個可悲的世界。”燕南飛笑著說:“所以我要恭喜你。”
“恭喜我?”傅紅雪一愣:“為什麼?”
“因為你是有緣人。”燕南飛說:“所以你才能聽到我的歌聲,才能來到此地,才能見到‘光束使者’。”
“光束使者?”
“就是你剛剛看到的光束,也就是指我。”燕南飛說:“光束使者就是我。”
“有緣的人就能見到光束使者?”傅紅雪說:“就能由光束使者接引到第四世界?”
“是的。”
“到了第四世界又能怎麼樣呢?”傅紅雪冷笑:“成仙?長生不死?”
“還有你想象不到的財富。”燕南飛說:“隨便一樣,都足以在江湖中掀起風波了。”
“這些東西雖然很誘惑人,可是這世上還是有不為所動的人。”傅紅雪淡淡地說。
“我知道錢財打不動你的。”燕南飛笑著說:“永生呢?長生不死難道你也無動於衷嗎?”
“我隻知道活要活得有意義。”傅紅雪說:“與其傀儡式的長生不死,不如痛痛快快地活幾年。”
“好死不如歹活著。”燕南飛說。
“是嗎?”傅紅雪冷笑一下:“第四世界的人都長生不死嗎?”
“無生命,哪來的死?”
“你不是死過一次了?”傅紅雪冷冷地盯著他。
“凡是進入第四世界的人,都必須死一次。”燕南飛說。
“這麼說,我如果要加入你們,也必須先死?”傅紅雪說。
“是的。”燕南飛說:“脫離那無用的軀體,剩下幹淨的靈魂,方能進入無垢的虛無世界。”
“看來你這位‘光束使者’今夜來引導我,不如說是來接引我上西天。”傅紅雪說。
燕南飛淺淺一笑,緩緩地拔出那紅如鮮血的劍。
劍一出鞘,雖然沒有陽光,劍光卻如陽光般輝煌燦爛,又如月光下的薔薇般美麗。
劍氣就在傅紅雪的眉睫間。
殺氣已濃。
傅紅雪還是不動。左手還是緊握著那把漆黑的刀。
黑如死亡的刀。
鮮紅豈非也是死亡的顏色?
刀未出鞘,傅紅雪的臉色更蒼白,他將視線凝注在燕南飛手裏的劍,他的臉上全無表情,瞳孔卻已在收縮。
燕南飛也是凝視著他,發亮如夜星的眼睛裏,帶著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種已接近解脫時的歡愉?還是無可奈何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