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鈴下的少婦(2 / 3)

蘇明明沒有再說話,她的人已陷入了沉思,仿佛在咀嚼著葉開這句話的意味,她的目光也轉向那清澈見底的泉溪。

她沒有開口,葉開當然更不會說話,在這麼寧靜美好浪漫的時刻,何必讓那些恩恩怨怨無可奈何的事情來破壞這氣氛呢?

可是就在葉開準備享受一下這情調時,蘇明明忽然叫了起來:“你看看,看看溪水上飄著的是什麼?”

葉開立即轉頭望向泉溪。

碧波蕩漾的溪麵上,有著一隻鞋子在飄動,是一隻很小的鞋子,看樣子仿佛是小孩子穿的。

“鞋子。”葉開說:“好像是小孩子穿的。”

“快,快去撿——”

蘇明明的這句話還未說完,葉開已掠起,人在溪麵上輕輕一點,又回到了大岩石上,他的手裏已提著那隻小鞋,水珠一滴滴落在岩石上。

蘇明明剛剛急得很,可是此刻她並沒有接過鞋子,她隻是用一種帶有恐懼的眼神看著葉開手上的濕鞋子。

她為何會有這種表情?

這隻不過是一隻很平常的鞋子而已,她為何會有如此的舉動呢?

葉開沒有問她,並不是他已知道原因,而是他知道蘇明明一定會有解釋的。

蘇明明果然解釋了,在她盯著鞋子看了一會兒後,她才開口:“這隻鞋子是三個月前我做給玉成的。”

這隻鞋子是玉成的,而他昨晚就已失蹤了,現在有他的一隻鞋子飄到這裏,那麼他一定出事了。

葉開回頭看著那泉水傾瀉之處的斷崖:“上麵是哪裏?”

蘇明明也看著斷崖,她的聲音也有了恐懼:“據說這道泉水是經過‘猴園’的地下。”

“猴園?”葉開微愣:“猴園就在斷崖上?”

“是的。”

鞋子是順著泉水由斷崖流下,流到這裏,斷崖上是猴園,而玉成又是在要去猴園而失蹤的,照這樣看來,這座猴園裏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一道突破雲層的曙光,由死頸的站頭上射了出來,天色雖已亮了,但是大地還是一片灰蒙蒙。

朦朧中的“死頸”,看來就像是一幅水墨,卻又比水墨多了一份神秘,一份怪異,一份恐怖。

傷口雖然疼痛,卻已被心中的喜悅而掩蓋了,阿七注視著朦朧中的“死頸”,歡欣已上了眉頭。

過了“死頸”,就是拉薩,闊別了三年的拉薩別來無恙吧?

布達拉宮的圓頂是否依舊在藍天下閃閃發光,那些活佛的虔誠信徒,是否依舊不遠千裏的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用艱苦的方法來表示他們的虔誠和尊敬?

城裏的長街是否依舊充滿了那濃得幾乎認人連氣都透不過來的酸奶酪味。

城外屋簷下的風鈴是否依舊垂掛著?是否依舊會發出引人思鄉的響聲?

風鈴下是否依舊有個人兒在倚窗遠眺?

她的眸中是否依舊帶著淡淡的傷感?

想到她,阿七就恨不得立刻飛回到她的身邊,他依稀記得當年要離開她時的情景,她沒有吵,沒有哭。

她也沒有挽留,隻是用一種很淡很淡的口氣說:“記得拉薩有個風鈴。”

“我一定記得。”當年阿七很肯定地說:“隻要我的夢想一實現,我一定會回來。”

那時的阿七還是一個充滿抱負的年輕人而已,以為江湖就像他家的客廳一樣很好走動,對於夢想就仿佛兒時的諾言般有信心。

等他帶著夢想、抱負和一把彎彎如月的彎刀到江湖上時,他才知道江湖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夢想”後來雖然實現,但人卻已變了。

不是變心,不是變壞,而是變得“怕事”,變得不敢回家,因為他隨時隨地都要預防一些懷著和他當初一樣的心裏的人來找他決鬥。

他怕回來家後,會連累到她。

一次不敢回去,兩次不敢回去,三次四次……久了就更不敢回去了。

“江湖越走越怕”,這句話雖並不完全正確,卻也有它的道理在。

阿七知道這一輩子大概已無法回家,因為在江湖上敗就是死。

死人回不回家都已無所謂了。

——真的無所謂嗎?

江湖上的大俠客大名人英雄好漢,並不像傳說中一樣過的挺愜意,他們和平常人一樣要生活要吃飯要玩要喝要花錢。

沒有收入,又怎能花呢?

這些俠客名人英雄好漢又不能去偷去搶,於是有的人就開始“兼差”。

兼差的行業中最好的當然就是“職業殺手”。

在人類所有的職業中,曆史最悠久最無奈的職業,就是殺手,也是男人最原始的一種職業。

甚至比女人生育還來得古老。

幹殺手的錢雖然賺得多,但大多數是悲劇人物,因為他們“出任務”時,隨時隨地都會有“死”的可能,而且還要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

有時接到的任務是刺殺自己的親人,那時不但不能遲疑,還要連眉頭都不能皺一下。

殺手不但要六親不認,而且必須冷酷無情,更要絕情,決不能有一點兒女私情,也不能有天倫之情。

絕情絕義、殘酷狠暴、冷血無名,這些都是幹殺手的必備條件,更重要的一點是,必須無我。

沒有自己的時間,沒有自己的利益,沒有自己的恩仇,沒有自己的家恨,屬於自己的一切都必須絕離。

更重要的一點是,殺手這一手沒有“退出”的機會,隻是你一踏進來,至死才方休。

如果你想等撈飽了錢,然後退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就算仇人不殺你,同行的人一定會追到你,追到你完全不能說出秘密時才會停止。

——不能說出秘密的人,在這世上大概隻有死人一種而已。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別人已認為你不可能對他們構成威脅時,或許會放過你。

就像阿七現在這樣。

他的右手已斷,人已殘,縱然擁有重大的秘密,但為了保命,死也不可能會泄露出去,有時反而會去毀掉那些知道他秘密的人。

所以阿七的這種下場,是殺手們最幸運的,因為他已死過一次了。

別人一定會以為他已死在傅紅雪的刀下,絕對想不到傅紅雪居然會放過他。

傅紅雪雖然砍斷了他的一隻手,卻保住了他的生命。

從此江湖上再也沒有“彎刀阿七”這個人。

晨陽升起,驅散了大地的那一片蒼茫,也趕起了昨夜殘留的酷寒。

“死頸”的險惡已清晰可見,但阿七並不怕,他從小就在拉薩長大,不知在這“死頸”已玩過多少次了,對於妖魔鬼怪的傳說,他更是不信。

所以他雖然三年沒有回來了,走到這“死頸”,心中已浮起了一絲甜意,看到了“死頸”,就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家一樣,他的腳步不由得快了起來。

高聳的斷壁擋住了陽光,阿七走在陰影中,很地就可以穿過“死頸”,很快地就可以進入拉薩,當然也就很快地可以看見她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了有個佝僂的老人從“死頸”的那一頭走過來。

這個背已彎的老人背上背著一個竹簍子,他的右手拿著一個用兩片竹片做成的夾子,沿路挾起路上的廢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