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淚已幹了,枕頭卻已濕透。
“一個人若已完全絕望了時,為什麼還要活著?”
波波自己也無法解釋。
這也許隻因為她還不想死,也許因為她還沒有真的完全絕望。
“羅烈絕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的,他就算要死,臨死前也會來告訴我。”
汽車還停在樓下的街道旁,銀灰色的光澤看來還是那麼燦爛華麗。
那條鮮豔的黃絲巾,就在枕旁。
但現在波波卻情願將這所有的一切,去換取羅烈的一點點消息。
已經兩天了。
她就這樣躺在床上,幾乎連動都沒有動過,也沒有吃一粒米。
她蘋果般的麵頰已陷落了下去,發亮的眼睛也布滿紅絲。
“難道我就這樣在這裏等死?我這樣死了又有誰會知道,又有誰會為我流一滴眼淚?”
黑豹當然不會。
她不願再想黑豹,卻偏偏不能不想。
恨,豈非本來就是種和愛同樣深邃、同樣強烈的感情!
愛和恨最大的不同,是愛能使人憧憬未來,能使人對未來充滿希望。
恨卻隻有使人想到過去那些痛苦的往事。
“以後怎麼辦呢?”
波波連想都沒有去想。
她要活下去,卻沒有想到怎麼樣才能活得下去,也沒有想到要用什麼方式活下去。
難道真的去出賣自己?
波波又不是那種女人,絕不是!
她想黑豹,想羅烈,想到她第一次被黑豹占有時的痛苦與甜蜜,想到黑豹對她的欺騙和報複,她全身都像是在洪爐中受著煎熬。
她想看著黑豹死在她麵前,又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見到這個人。
但就在這時,黑豹已出現在她麵前--門雖然是鎖著的,她卻忘了黑豹有鑰匙。
鑰匙還是在他手裏“叮叮當當”地響。
黑豹還是以前的黑豹,驕傲、深沉、冷酷,充滿了一種原始的野性。
波波的心跳忽然加快,卻立刻昂起了頭,冷笑著:“想不到黑大爺還會來照顧我,隻可惜今天我已太累,已不接客了,抱歉得很。”
黑豹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她,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我每天最多隻接五個客人,你若真的要來,明天請早。”波波冷笑著,卻也不知是在騙別人,還是在騙自己。
黑豹冷酷的眼睛裏,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憐憫,又偏偏仿佛是另一種更微妙的情感。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走到床前。
“你快出去,我不許你碰我。”波波大叫,想抓起枕頭來保護自己。
可是黑豹已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抱在懷裏。
他並沒有用力。
他的動作是那麼溫柔,他的胸膛卻又是那麼強壯。
他是個男人,是波波第一次將自己完全付出去給他的男人。
波波用盡全身力氣,一口咬在他肩頭上,卻又忍不住倒在他懷裏,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她自己也分不出,又有誰能分得出?
“你為什麼要來?你難道還不肯放過我?”她痛哭著嘶喊。
黑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她光滑的肩和背脊……
她整個人都已軟癱,再也沒有力氣掙紮,再也沒有力量反抗。
她實在已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隻在暴風雨中迷失了方向的鴿子,隻要能有個安全的地方能讓她歇下來,別的事她已全都不管了。
黑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波波恰巧看到了他的笑,立刻忍住了哭聲:“你是不是要我跟你回去?”
黑豹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我跟你回去,”波波又昂起了頭,“但我也要你明白一件事。”
黑豹在聽著。
“我跟你回去,隻為了我要報複,因為我隻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有機會報複。”
黑豹看著她,突然大笑。
他大笑著高高舉起她,又放下,放在床上,解開了她的衣襟:“你唯一能報複我的法子,就是用你的兩條腿擠出我的種子來。”
他大笑著占有了她。
波波閉上了眼,承受著。
她心忽又充滿了仇恨,她發誓一定要報複。
現在她要報複的,也許不是因為他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而是因為他現在對她的譏嘲和輕蔑。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種仇恨也許遠比別的仇恨都要強烈得多。
02
端午。
這小客廳的隔音雖然很好,卻還是可以隱隱聽得到樓下的狂歌聲。
真正能令男人們狂歡的事,隻有兩種。
酒和女人。
樓下有酒,也有女人,今天是黑豹為他的兄弟們慶功的日子。
在這大都市裏,現在幾乎已找不出一個敢來擋他們路的人。
最好的酒,最風騷的女人。
好酒總是能讓人醉得快些,風騷的女人總是能讓人多喝幾杯。
波波就在樓上聽著這些男人和女人的笑聲。
她沒有喝酒,也沒有笑。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張沙發上,等著黑豹上來,等著黑豹喝得大醉。
今天也許就是她報複的機會。
黑豹上來的時候,果然已醉了。
是兩個人扶他上來的,樓下的狂歡卻還在繼續著。
“讓我來照顧他,”波波從他們手裏接過黑豹,“你們還是下去玩你們的,今天這個機會很難得。”
今天這機會實在難得,何況扶黑豹上來的這兩個人,本身也差不多快要人扶了。
世上最想喝酒的人,也正是已經快喝醉的人。
他們立刻笑嘻嘻地對波波一鞠躬,然後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酒瓶子前麵去。
波波將黑豹扶到床上,然後再回身關起了門,鎖起來。
黑豹仰臥床上,嘴裏還在不停地吵著要酒喝:“拿酒來,我還沒醉……誰說我醉了?誰敢說我已醉了?”
一定不肯承認自己喝醉的人,就算還沒有完全醉,至少也已醉了八成。
波波眼睛裏發著光,柔聲道:“誰也沒有說你喝醉了,這裏還有酒,我陪你喝。”
她果然在房裏準備了一瓶陳年白蘭地,送到黑豹麵前。
酒瓶已開了,黑豹一把就搶了過去,張開嘴就往嘴裏倒。
可是他的手卻發軟,似已連瓶子都拿不穩,酒倒得他一身一臉。
波波輕輕歎息,搖著頭:“你看你,就像個孩子似的,讓我來替你擦擦臉。”
她到浴室裏擰了把手巾出來,一隻腳跪到床上,去擦黑豹臉上的酒。
可是她的眼睛卻在盯著黑豹的眼睛。
黑豹已醉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波波的眼睛往下移,已盯在他的咽喉上。
她拿著毛巾的手開始發抖,聲音卻更溫柔:“乖乖地不要動,讓我替你擦擦臉。”
黑豹沒有動,他全身都已發軟,根本沒法子動。
波波咬著嘴唇,突然從毛巾裏抽出一柄尖刀,一刀往黑豹的咽喉刺了下去。
她的手突然不抖了。
因為黑豹已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像是在她手腕上加了道鐵銬。
她的身子卻開始抖了起來,全身都抖個不停。
黑豹已睜開眼睛,正冷冷地看著她,目光比她手裏的刀鋒還冷。
“你……你沒有醉?”波波的聲音也在發抖,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失望。
黑豹眼睛的確連一點醉意都沒有。
“我說過我跟你來,就是為了要報複!”波波並沒有低頭,“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總有一天會等到機會的。”
黑豹冷笑:“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我就怕你不敢!”波波的頭抬得更高。
黑豹突然奪過她手裏的刀,一刀刺向她胸膛。
波波的胸膛挺起,可是這一刀並沒有刺下去。
黑豹握刀的手似也在發抖,突然咬了咬牙,跳起來,一腳踢開了門,衝出去大叫:“帶三個女人上來,三個最騷的女人。”
他冷笑著轉過身,瞪著波波:“我也說過,你要報複隻有一種法子,所以你最好學學她們是怎麼樣對付男人的。”
“我用不著去學,”波波也昂起頭冷冷地道,“隻要我高興,我可以比她們三個人加起來還騷十倍。”
帶上樓的三個女人並不是最風騷的,最風騷的已經被胡彪帶走了。
胡彪選擇女人,遠比拚命七郎還精明得多。
他選的這個女人叫紅玉。
這女人一喝過酒,眼睛裏就好像要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