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趙國強為難了。

在旁人眼裏,這一回合的爭鬥,是趙國強勝了,失敗的一方是黃小鳳和李廣田。情況也確實如此,自從錢滿天等人闖了縣委大院,梁專員親自帶人來三將村搞調查,一住就是半個多月,還真的掏出點老百姓心窩子裏的話。臨走時,也沒批評黃小鳳,隻是說試點嘛,就有成功和失敗兩種可能,不論是哪一種,都對大局有好處。

但梁專員走了之後,蘇海峰還是把駐三將村的工作隊撤了,不是撤到別的點上,而是讓他們哪來哪去,解甲歸田。這對黃小鳳來講,簡直是天大的打擊。村裏呢?一怒之下,蘇海峰把李廣田也給免了,讓趙國強支書主任一肩挑。蘇海峰不是對趙國強有多麼器重,而是他不願得罪這位新來的梁專員。他發現梁專員很器重趙國強,幾次說趙國強很有頭腦,這樣的幹部應該注意培養。這是一個很強的信號,促使他很快做出這一係列決定。但梁專員走後,他單獨跟趙國強談了一次話,說別看你在專員麵前讓我難看,我不怪罪你。三將村的工作,今後在你的手裏如果沒有新的起色,我可以提你當村幹部,也可以免了你,如果你覺得難擔這個擔子,現在提出來還來得及,聽說你有意回金礦去,那地方不錯,工資福利都挺高……

麵對一個小小的村幹部,蘇海峰毫不客氣地以領導身分把話講了。趙國強再有倔強勁,麵對蘇書記,他就像麵對一座大山,壓得他連氣都喘不均勻。他還算有心計,說讓我考慮考慮,總算先對付了下來。

但緊跟而來的消息卻不能讓人興奮:孫家權停薪留職的報告被打回來,而且三將鄉新調來了黨委書記,這樣,孫家權不可能主持鄉裏的全麵工作了。縣裏趙國民去參加省委黨校培訓班,時間半年……

天氣一早一晚已經涼了。莊稼地變得幹燥枯黃,山上的綠色漸漸退去,青龍河水的腰身苗條起來,像條長蛇似的臥在寬闊的河床中。三將村出奇地安靜下來,除了小學校課間孩子們的笑聲,各家各戶好像都在悶頭琢磨點啥,像拉著大幕的戲台,等啊,憋呀,這滋味怪不好受的。

是走,還是留?

這對趙國強來講並不是很難的選擇。他已經選定了後者。他知道他將處在一個十分為難的局麵裏,但現實生活中又有哪裏是光舒服不操心受累呢?好在一個村官並不用每天麵對像蘇書記那樣的領導,如果是那樣,壓力可就太大了。麵對這山這水和這些熟得不能再熟的鄉親,他覺得還是有可能把村裏的事幹好的。

但現在嫂子黃小鳳要走;李廣田氣得在家裏摔東罵西。這些又讓趙國強心中不忍。他覺得有些對不住嫂子。嫂子對趙家對自己總的來說是過得去的,人家性格直爽,小事上大大咧咧,家裏有啥事,她都緊著給張羅,甚至桂芝娘家那個村的人去縣裏看病,她都可醫院的給找大夫領著打針取藥。正因為這種直腸子秉性,所以才會在這次帶工作隊中出馬一條槍,沒細細思量,如今鬧了這麼個結局,而且又是她的親小叔子給鬧的,說到底也是雙方都覺得別扭的事。至於李廣田,趙國強也覺得有些對不住的地方,那就是當初是李廣田讓出村主任的位子,自己才好回來。這一次盡管廣田做得不咋著,可趙國強沒想到蘇書記把他給免了,原先以為頂多是批評教育一頓拉倒。這麼個結果,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可咋好呀……

趙德順老漢出院回到家,左鄰右舍都過來看望。沒兩天到了八月十五,兒女們又提來不少東西。趙德順挺高興,早早就告訴國強安排飯,國強就讓桂芝張羅,然後,他就趕到村委會。老馬和小侯頭一天就走了,黃小鳳因為手裏還有點遺留的事,主要是準備建文化室的集資款沒退給村民,她想弄利索再走。

雖然前後隻是十多天的工夫,趙國強發現黃小鳳眼角上的皺紋多了,臉色也黃了,全然沒了當初的那股精神氣。更何況,她剛剛跟趙國民生了一場氣。國民來勸她去看看出院回來的老人,她則認為此時不宜,倆人爭辯起來,國民氣呼呼走了。

“嫂子,今天是八月十五,想請您回家跟大家一塊過呢。”趙國強小心地說。

“不啦,我結了這些賬,一會兒就走。”黃小鳳頭也不抬說。

“嫂子,我哥也回來了,您忙啥。”

“忙啥?這你還不清楚嗎?還來問我……”

“嫂子……”

“叫同誌。”

“希望您回家。”

“我,我沒有家!”

趙國強無可奈何從村委會出來。他磨磨悠悠又轉到李廣田家門口,見大門緊閉,煙囪並無煙火,與周圍人家雞飛狗叫叮噹切菜準備過節的情形相比,未免有點太寒冷了。趙國強伸手就要拍門,忽聽後麵有人說:“你還來我家幹啥?”原來是高秀紅,手裏抱著幾包草藥。

趙國強問:“一早就去抓藥了?”

高秀紅說:“又讓你氣倒一個,這家的日子可咋過呀。”

趙國強心頭發緊:“咋著?你公公也病啦。”

高秀紅說:“擱誰也得病呀。你讓他麵子往哪擱?往後還怎麼出來見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