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她臉色很白,白得不像長年在這關外住的女人。白得簡直要透明的肌膚下,卻沒有未出閣時腮旁的兩暈粉粉的紅暈,是一種常年未見陽光的沒有血色有些病態的白。而原來飽滿的兩腮微微的凹陷,一身半舊但華麗的貂皮袍子斜斜地耷拉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我心裏一顫,想不到幾年不見,她竟消瘦如此。
我忙忙地走上前。
她猛地一摔簾子,狠狠地看向紫瀾:“你叫她來做什麼?”
紫瀾愕然地看著雅清,張了張嘴道:“清夫人,你不認識了嗎?這是佟府的燕奶奶啊。”
雅清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打量了我幾眼,冷笑道:“看來燕嫂子過得不錯啊。你是想來看我的笑話的吧?好吧。你也見到了。不錯,我是過得不怎麼樣,食了當年的言。你想笑的就笑吧。”說著,有恢複了一副慵懶譏諷的樣子倚門而立。
看見我靜靜地看著她,眉頭一皺道:“怎麼?我告訴你,雖然我現在落魄了,但我給你機會笑你不笑,待會你再來譏諷嘲笑我,我也不會對你客氣。”
我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想諷刺嘲笑你。”
雅請冷笑道:“難道你倒是想幫我?”
我搖頭道:“不,我不想幫你,也幫不了你。我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我看著她的眼睛道:“而且,我也不再是燕嫂子。”
她看著我,目光一寒:“你還是和我哥哥在一起了?”
我也不竟冷笑一聲,她倒還在擔心這件事,搖頭道:“不是。”
她眼神一鬆,眼裏陰晴不定,問道:“我哥哥怎麼樣了?”
我說:“我離開兩、三個月了,也不清楚。但你猜對了,他與皇上之間,果然有一場生死之戰。”
雅清眼裏終於有了些波動,眼裏的戒備譏諷被擔憂所取代,她對朱詢的關心愛護之心是真切的。她輕歎了一聲,轉身往殿內走去:“你走吧。紫瀾,送客。”
紫瀾急急地向雅清走去道:“公主,你給靖安王爺去封信吧。顏姐姐可以帶出宮去的。他定會助你的。你為什麼要瞞著靖安王爺?”
雅清低低地罵了一聲向著紫瀾道:“住口。”
她這對哥哥的深厚親情,卻令我有些感動。雅清畢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保護她的哥哥,盡她自己的努力。
紫瀾拉著我的手,低低地懇求道:“顏姐姐,隻勸勸郡主吧。她每天都悶在殿裏不出來,不像二十出頭的花樣女子,倒像是廟裏的老尼了。我真擔心她。若她也出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我可依靠誰去?”說著眼圈又紅了。
我默然,她住的地方,和冷宮差不離了,她是對未來絕望,對生活了無希望,才會這樣的吧?
我對雅清道:“我不會幫你帶信,不是為了私人恩怨,而是不想挑起兩國的糾葛。你不是說你嫁到關外是要幫你的哥哥嗎?如今他不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嗎?你要怎麼做?你又在做什麼?還是悶在著殿裏,如老鼠一般躲著嗎?”
紫瀾聽得我說雅清像老鼠一般,吃了一驚,拉了拉我的袖子,低聲喚道:“顏姐姐。”
我向她搖了搖頭,繼續說:“皇家都是高處不勝寒,風急、路險,野獸環侍,我以為你自選擇和親,就想明白了。但你輕易放棄了。你真想幫你哥哥的話、想讓自己過得一些好,就振作起來,重新得到國王的寵愛吧。而不是躲著,慢慢枯萎在這深宮裏。”
雅清臉上亮光一閃,一滴淚慢慢地滑了下來。
我心裏一酸,隻覺得眼睛澀澀的,眨了眨眼睛,行了一個禮,從殿內轉身走了出去。
再回頭是,殿內的帷帳低垂,光線昏暗。雅清的身影隱在殿內,一個消瘦的背影,一屋寥落。
誰在吹箜篌?斷斷續續,零零落落。吹得人愁緒滿懷。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也許,她這樣雖然心如死灰,但安安靜靜地生活著,有大晉公主身份的庇護,獨居冷宮淡出爭鬥的視野,也不失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也算是一種好的結果吧。但不知,她會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