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後麵趕上了一輛車。從車裏下來一個人,荊釵布衣,簡樸之極,可依然掩不住她的清麗美貌。竟然是孟惜荷。
她臉色平靜得如同一對夫妻出門郊遊一般,臉色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手裏捧著隻食盒,走到佟遠寧麵前。她沿著佟遠寧的視線看到了我,怔了一怔,可眼神裏並無意外。她臉色又恢複了正常,打開食盒,將個油餅遞給了佟遠寧,佟遠寧看向她,眼光溫柔了起來,默默地接過油餅咬了一口。
孟惜荷又招呼周圍的幾個官差一起吃,然後轉身向我行來。
她站在我麵前,好像經此一變,她的淡漠疏遠反而淡了些,身上透出一種淡淡的暖意,和大嫂一般的溫和。
她微笑著向我道:“妹妹,好久不見。”
我勉強向她笑了一笑道:“寧大奶奶。”
她輕輕搖了搖頭:“不要再叫奶奶了,若不嫌棄,就叫我姐姐罷。”
我點了點頭,輕聲叫道:“姐姐。”
她點了點頭道:“妹妹向來可好?”
我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關心。我很好。”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問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佟遠寧被判了斬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對於佟遠寧還活著,還能繼續活下去,我很高興。
孟惜荷淡淡地道:“我求了靖安王爺,求皇上法外開恩,免了寧爺死罪。但活罪難免,流放他國。”她眼裏一絲譏諷:“孟家自我祖父前年駕鶴仙遊後,父親生性恬淡,不願理事,也沒個有出息的哥哥、弟弟,佟府出了事,竟一點忙也幫不上,還要讓害佟府的奸人救我夫君。這事說起來,真真譏諷。”
她眼裏恨意一閃,一會後卻被平靜和淡然取代,她看著這蒼茫的草原,低聲但堅定地道:“可是,不管他是階下囚,還是流放的流民,他都是我的夫君。無論他去天涯,去海角,我都陪著。”
我心頭劇震,怔怔地看著她。她才是那個外柔內剛,始終不離不棄的堅貞女子。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各自飛。這一句話,放在惜荷身上卻被顛覆了。憑著孟府的富貴,就算佟府敗落了,孟府依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孟惜荷還是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就算留在敗落的佟府,至少可以生活安寧。但她放棄了,願意在異國過這顛沛流離的生活,隻為追隨她的愛人。
佟遠寧,何其幸運,竟有這樣一個女子始終如一、不離不棄地對待他。
我相信就算他們兩人過著流放、顛簸的生活,她依然會幸福的,因為她一直陪在愛人的身邊,她這樣的女子,一定會幸福的。
我眼裏含著淚,不忍再說什麼,點著頭,含著鼻音“嗯”了一聲。
這時,那些官差揚聲叫道:“佟嫂子,該趕路了。”態度倒也不算惡劣。
孟惜荷向我告了別,走向隊列,跟在佟遠寧的身邊,向前行去。佟遠寧未再看我,隻微笑著看向惜荷,眼光溫柔。
行走間,她掏出一方手帕,細細地替佟遠寧擦拭著手上的油跡。
我默默地看著藍天下那一個依舊提拔俊朗、一個清麗娉婷的身影,慢慢遠去。
身邊的秋延天一直一語未發,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歎了一聲:“得此一妻,夫複何求。希望他珍惜,珍惜這一個難得的女子。”
我看著他們,默默地道了一聲:“珍重。”
在客棧,我無意中聽到甄思遠向秋延天表達願娶我為妻的意願,令我意外之極。
但是,秋延天沒有多做考慮就拒絕了他,理由是我並不適合他。
看著甄思遠黯然走遠的背影,秋延天輕向屋外喚道:“進來吧。”
我走了進去,看著秋延天若無其事的樣子,突然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定會拒絕他?”
秋延天深深看了我一眼,轉開眼神道:“因為,你心裏有一個人,朱詢。”
我愣了愣,辯駁道:“我沒有。”
秋延天也不多說,隻微微一笑道:“到底有是沒有,就算你願意自己騙自己,也騙不了你的心。”
我想反駁,可卻說不出話來。心裏一陣迷茫,是嗎?是吧,我心裏還有他。
人的感情和記憶,不是隨心所欲地能記住或者忘記的。
因了秋延天的婚事,似乎他的部下都帶了喜氣。肅嫂子也心情愉快地忙進忙出。隻是有次看似無心,她邊說邊笑道:“說起來,我還以為顏姑娘你會成為秋堂主之妻呢。長老們都著急操心秋堂主的婚事,見他待你不同,還想著湊合你們兩的。想不到,這上天是定好了的,你們是兄妹緣分啊。”
我怔了怔,低頭笑笑,這才明白,為什麼我初到村莊時,村莊裏的人還會對我的到來感到高興了。
緣分,這就是緣分啊。分分合合,都在人的意願控製之外。
我以為我會見證秋延天的婚禮,但沒有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我終究是沒有趕上他的婚禮。
我隻是如往常一樣,到街上買些東西,因為人多,一時和苗音擠散了,但我並不著急,因為找不到她,也可以自己回客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