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信任(1 / 3)

樹葉黃了,菊花敗了,大雁也南歸了,人在冷冽秋風中瑟瑟如落葉,眷戀著溫暖的被窩,手腳也不願動彈。

我與靈犀打掃庭院,暄暉宮裏多樹木,黃葉繁多,才收起些,回身又是飄零一片。

靈犀身上的褂子單薄,抱著掃帚哈氣縮肩。我脫下風氅給她圍住,她不肯,互相推讓幾次,終抵不過我的強硬,披在身上。

我抱著肩,人有些怔怔的。劉恒最近在做些什麼?前幾日送來的東西我都原物退回,一來二去也就沒了動靜,日子還在瑣碎寂寞地過著,而他卻全無了消息。

“娘娘,你又愣神了。外麵冷,還是進去吧。”靈犀推一推我,喚我回神。

暄暉殿隻有我們兩個人,外麵偶爾有粗使的太監做些重活。我看著靈犀,麵頰的紅腫早已消退,隻是不知她心裏怎麼想。事後我不曾解釋為何不去維護她,她也不問,依舊原樣待我。我愧疚得很,卻總是無法開口。

我用手托起她的臉頰:“還疼嗎?”她搖搖頭,隻是微笑。

“我……”想解釋,卻不知怎樣說。

“娘娘,奴婢知道那日您不能與許夫人爭執,看奴婢挨打也是無可奈何,奴婢不怨恨您。”靈犀打斷我的話說。

“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放下手,含笑轉身進殿。

背後靈犀的聲音傳來,雖然低沉,卻很清晰:“奴婢知道娘娘一直提防著奴婢,奴婢不能分辯。奴婢隻想說,連日來的情分抵過其他,別的奴婢都忘記了。”

聽罷此話,我身形一震,緩緩回身,定定看她。

此時,這個纖瘦的女孩麵帶堅定看著我,對接上我的目光也不閃躲。

半晌無聲,看著那目光,不知為何,我選擇相信。

“我相信你。”隻這一句,她便委頓在地上,低聲抽泣,無法起身。她知道後果嚴重到無法估計,所以那番話用盡她全身的力氣。

既然她已選擇我,我當然願意接納,也許她是受到太後委派隨行監視,也許她還肩負著其他任務,都已經不重要,隻要她懂得忘記就好。

我低身拉起她:“哭什麼,去看看,爐上的楓露茶可好了?”

她用力擦拭眼淚,低頭小跑進去,站在爐邊,掀蓋察看,偶爾有聲哽咽,也拚命咽下去,竭力讓自己平息。

霜降之日,寒風更烈,滿院凋零,人沒來,卻知道了好消息:杜王後聞喜了。

那一夜我與靈犀對坐窗旁,我自娛下棋,她正縫製冬日要穿的棉衣。執事的太監送來一些布匹,又通報了喜訊,太後大喜,讓闔宮上下盡裁彩衣。

薄太後向來節儉,如此鋪張全為長孫之故,可見她是多麼的高興。

我揀起一枚棋子,揉捏著,猶豫著不知放在哪裏。

那太監依然躬身笑著,等著討賞。靈犀見我如此,擅自賞了些打發了他。

“娘娘,夜深了,睡吧。”她看我仍不放下那枚棋子,輕輕說。

“明日你代我送些東西過去。既然不能前往慶賀,也要聊表一下心意。”我掩飾地笑。

隨她走到床邊,坐下又起,吩咐靈犀拿來些紙筆。

掌燈,研墨,有些心酸。

雖然知道此行不過是呂後的棋局,卻摻雜了些許情感,畢竟如果不出意外,我將在此終老,他也是我相伴一生的夫君。說來可笑,尋常人家的情感,現在卻是有些奢求,此時我最該做的就是如同一般後宮嬪妃般,無妒無求,少些夢想,少些企盼,說說容易,隻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長歎一聲,該寫些什麼送她或他,百子千孫麼,或是執子之手,與之偕老。飽滿的墨汁順筆尖滴落紙上,暈染開來,團團朵朵,仿佛我的心思,模糊不堪。

仍然無法下筆,眼前有些濕潤。抬頭命靈犀出去,我不願別人看見我的軟弱和難過。

風起了,吹得窗戶呼啦呼啦作響,轟轟烈烈的低雷順殿頂掠過,天空似墨染般漆黑無光。恐怕是今年最後一場雨了,再來的將是冰凍寒雪。

桌上的紙已經四處飛揚,油燈也忽明忽暗,我依然站在那兒,木然想著恭賀的詞句。寒風吹透衣裳,紮進內裏,渾身冰涼。

殿門吱呀一聲,我閉眼,無奈地說:“靈犀出去,我不用你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