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人不圓的中秋讓人淒涼。
靈犀提早準備了各色的果品等待著歡慶。
我不喜,想著錦墨,終日隻是擔憂,無從知道太後可曾為難了她,思至此常常淒楚,即便知道為難了又能如何,也無法伸施援手,不過是尋求安慰罷了。
桂花飄香,月影浮動,安寧宮內倩人翩翩。
這場花宴是杜王後所備,幾人盛裝隨王後陪侍太後賞花觀月。
後宮空虛,原本熱鬧的月宴開得清冷。不久前的那次覲見仍曆曆在目,眾人自認無法那般承歡,所以很少近前,所幸太後也不計較;隻是今日晚宴闔宮團圓,隻得硬著頭皮前往,費神地對太後曲意討好。
許金玉依舊精心妝髻,言笑間神采飛揚。那日見過王後,深覺其弱,相信自己假以時日必將取而代之,得此機會,定要拔個頭籌,張揚出挑。杜王後寬厚婉柔,毫無介懷。
太後目光掃過滿目繁華,關切地說:“恒兒何時過來?”
杜王後躬身回道:“正在宴請百官,撤宴方能過來。母後如有要事,臣媳遣人去說。”
不等太後回答,一個黑衣代王隨身內侍倉皇跑入,唬得嬪妃慌忙閃避。我獨站立不動,直直地看著來人。
太後微怒,卻不聲張。
“太後娘娘,漢宮來使,親賜闔宮禦酒,代王勞您前往奉迎。”那侍衛氣喘籲籲,說得模糊。
太後一怔,持杯的手連連發顫,思索良久,頷首一笑,回身拉住杜王後:“走吧,一同前往。”
那神情如同赴死,決絕而堅毅,隻是步履有些踉蹌,拖著杜王後的手也虛軟無力。
難道太後已無耐心,不管有無覬覦之心先下了手,寧可錯殺,不肯放過?這闔宮酒也不過是虛掩耳目,她準備全宮滅殺,血洗代國麼?
夏美人聰慧,早已從薄太後的神情裏猜出一二,神情默然,滿是懊悔,未及榮華卻先行赴死實非她所想。
看見如此我笑著上前,一把挽住太後右臂,與杜後共同攙扶。太後回視,我昂首前行,笑得坦然,既然如此,已經無力改變,何不走得盡現天家氣派?太後緊緊握住我手,眼神中略有一絲深意。
其他人默默跟於身後,段美人有些茫然,悄聲問著原委,卻無人能答她。
花枝顫顫,華服逶迤,累累珠玉,瀲灩紅妝,行走在花園。泥濘濕滑,步履蹣跚,卻是各自懷著心事,一路寂靜無聲。
起身上輦,我仍與杜王後隨太後同輦。杜王後麵帶憂慮,緊咬下唇,一味看向窗外,眼底水光閃爍著不舍和恐懼。
耳中聽得軋軋車軸聲持續,陡覺這夜裏寒露沁人心涼,生平所經的夜,似乎從未比今晚更深涼。
長長隊伍前行到儀元殿,眾人下輦,默默隨品級站立。
前方五位黑衣內侍,手捧暗紅漆盒,垂首佇立,那紅如同我所飲過的如血鴆酒,隻消一眼就駭人至深。
“代王和薄太後請接酒。”為首之人開口說話。
劉恒緩慢接過,薄太後搶前一步,將酒杯端在麵前。雖越了規矩,卻是母子情深。
其餘內侍將酒杯紛紛發放給每人,我目光徐徐望去,凝神定在劉恒身上。他身體微躬,也有些顫抖,手握酒杯,因用力而關節泛白。
薄太後看向劉恒,五味雜陳,身向前探,以袍袖蓋臉,舉起那酒樽,準備先行。
我猝然站起,詭烈地笑著,大聲說道:“奴婢隨侍太後多年,今得賞賜,不勝榮耀,恭祝我大漢千秋萬代。”說罷喝個幹淨。
劉恒不可置信的目光隔著眾人遙遙與我相望,似有千言萬語,終無聲凝對……。
生死之間,命懸一念,我卻要拖得更長。即便我死,劉恒也有反擊的機會。
“嬪妾一時興起失儀,逾越規矩,還請代王賜罪。”走到劉恒麵前,我深深叩首,動作緩慢,聲音平穩。
抬眸奮力微笑,迎上他的深邃,極力表現自己尚且安好。
片刻亦是漫長,他低低說著,不辨情緒:“竇美人擅自越矩,拖出去,暫押暄暉殿,翌日問罪。”
“謝代王。”我笑得淡然,走得緩慢,心中計算著時間。過了!我不曾死,那酒中沒毒!我不能回頭傳遞我的想法,卻聽聞身後劉恒聲音響起:“兒臣叩謝太後賞賜。”驚呼之聲隨之而起,看來他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