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戰受刑後,閉門不出。杜家是否會從此備受冷落,誰也無法預料,畢竟他得罪的是代王心愛的寵妃。
文武百官惶惶,無法揣測上意,就如同此刻坐在我麵前的杜王後。
她麵容憔悴,枯瘦的雙手放在被子外,稍有行動,長喘籲籲。
我端坐在她的榻前,無聲地摩挲她的被角。被子是用家織粗布,裏麵隻有少許的棉,看著單薄。
杜王後笑得慘然:“妹妹見笑了,本宮現在已沒了樣子。”
我不語,看著窗外。此時秋風寒涼,霜葉如紅泣血,飛旋著落下,空留下蕭索的枯木,滿院已失掉了生機,有如杜王後。
轉臉笑著對她,語意溫柔:“哪裏,天氣涼,容易生病,娘娘好好將養,定會好轉。”
她苦笑著:“本宮心裏清楚,怕是時日不多了。”
“別說這不吉利的話,您來日方長,他日世子還靠您輔佑呢。”我安慰道。
她搖搖頭:“妹妹給本宮寬心呢,雖是假話,卻也好聽。”說罷,掩著嘴猛咳起來。身邊服侍的宮娥,忙遞過帕子,殷紅的血噴在當中,還有一絲絲掛在嘴角,有些駭人。
杜王後得的是月癆,安寧宮的人為免傳染全部圈禁,一時間上下愁容滿麵,深秋中的安寧宮也愈加變得凋敝。
內裏的燭火跳動,忽明忽暗地照映著杜王後的臉。
“可叫禦醫看過麼?”我關切地問。
她用帕子掩嘴,用眼色喚過宮娥,將我的座位搬遠。
隨著搬遠,她的麵容變得不清。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看過,禦醫無非就是讓多多將養,也不肯給本宮說實話,左右不過如此。”她笑了一下,又接著說,“隻是心中還有兩件事放心不下,想托付妹妹。”
“姐姐說吧。”我低頭,淡淡地回答。
“本宮身體在這兒呢,想來也活不了多久了。本宮此生也算是榮耀,雖然每日節儉用度,卻也是本宮心甘情願。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世子。代王子女不多,至今也隻是熙兒和嫖兒。嫖兒自然有妹妹你這個親生母親照料,萬一本宮去了,怕是沒有人照管世子,如今趁本宮明白就先托了你。妹妹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世子。”
我麵帶嚴肅,點頭道:“娘娘放心,嬪妾自然竭盡全力。”
提到熙兒時,她眼底蘊著淚,強忍著,不想掉下來。
杜王後得病後,禦醫為免感染也將世子與她隔離。她思子之情溢於言表,同為母親的我深能體會。
“其實本宮也明白,如今把世子托付給妹妹,也拖累了妹妹。前些日子,本宮的哥哥獲罪,閉門不出,將來杜家什麼時候敗落也不可得知,其實這也是第二件本宮還擔憂的事。如果來日杜家果然不行了,妹妹答應本宮,別讓代王遷怒於世子。”她言及至此,哀傷淒惶,氣息紊亂。
我的心也隨之沉下去。
後宮女子,最擔心的隻有兩件事:一是子女前程。或因為母親獲罪,或因為喪母遭受欺淩。二是家族連累。連累了自己,獲罪斃命;連累了家族,滿門抄斬。杜王後是代王的原配,生死關頭,卻也需要擔心這些。我苦笑一下,她就如此看得起我了?他日如何,我不可預料,隻怕我的下場也未必得全,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杜王後見我思忖,當我害怕,她不語,等著我的回音。
“既然如此,嬪妾也隻能遵命。”我起身,深深施禮。
她灰暗的臉閃現些光彩,回頭吩咐宮娥道:“快,去把世子接來,讓竇夫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