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相連的趕路疲乏至極,更累的卻是靈犀和杜戰。
就像現在。
風塵仆仆的馬車停靠在林子中,靈犀坐在我對麵,沉默不語地一口一口吃著幹糧,杜戰則在車外眺望遠方,惘然佇立。
靈犀悄悄將車簾掀起一絲縫隙,極小,卻可看見他。
回頭,卻迎上我的雙眸,她有些緊張,埋頭在包袱裏翻騰著,又拿出些吃食,和水囊。“娘娘,還進些麼?”她笑得僵硬,讓人不忍揭穿。
“車裏悶熱,出去透透氣吧。”我說得隨意,靈犀卻更加慌張。她拽住我的袖子:“娘娘,還是不要了。”
我用手撫過靈犀的臉龐,注視著她,貼得如此之近,她紊亂的呼吸撲在我的麵頰,你是在怕我激怒了杜戰麼?
話還是噎在了心裏,輕輕笑著:“你不想透氣麼?一起來吧。”說罷大掀開簾子,跳下馬車。靈犀見阻止不住,她無奈也隻得跟隨下來,卻是刻意以我掩住她的身形,絕斷了杜戰的視線。
杜戰回頭,目光深邃,眼底閃過的東西和劉恒一樣,似乎帶有哀傷。
我心猛地又被刺痛,又想他了。
“杜將軍用過飯了麼?”我快走兩步上前,靈犀也緊跟著我不離。
他低眸,卻不說話,隻是盯著我身後的素衣身影,若有所思。
我輕咳一聲,杜戰木然回神,低沉地說:“謝謝娘娘照撫,末將用過了。”
杜戰說罷,疾步走到馬車邊:“既然娘娘已經用過了,就接著趕路吧。畢竟路遠日短,盡早些起身比較好。”
我去拉靈犀的手,所握的已是冰冷。
用餘光掃過,她有些泫然。
長籲一聲:“走吧。”靈犀默默點點頭,隨我登上馬車。
車聲又起,靈犀卻哭得無聲無響。
是夜,蜷曲的身子異常難受。此次出行,為求快捷,馬車極小,靈犀和我兩人卻要縮起雙腿。我緩慢地眨眼,對麵空空如也,摸索著起身,四周打量,狹小的車中不見靈犀的身影。
莫非杜戰準備動手了麼?
想到此處,心中一悸,我僵硬地起身,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
不知何時車已經停了,我小心翼翼地將窗帷掀開一角,卻意外地看見靈犀與杜戰在車前方並站著。
我縮回頭,將窗帷留出巴掌大的空隙。身子輕輕向後靠,清冷的月色透過縫隙穿進來,也將他倆的身影帶入眼底。
黑暗中,依稀可見,兩人雖是並立,卻隔著心的距離。
沉默之後還是沉默。
靈犀有些哽咽,卻沒有低頭去擦拭眼淚。
杜戰側目,卻是無聲。
“杜將軍辛苦了,奴婢進去了。”靈犀低頭,欲回身登上馬車。
一隻剛毅的右臂擋在她的身前,堅決而疼惜“再站會兒。”字雖少,卻將杜戰心意盡顯。
靈犀有些苦澀地說:“即便站到天明又能如何,請杜將軍放了奴婢。”
杜戰蹙著眉,也許於他來說,隻是想多與靈犀相處,卻沒有想過今日之後應該怎麼辦。
靈犀長歎一聲,伸手想要掀開簾子,我立刻輕輕滑倒,佯做深寐。
“別走!”聲音傳來,帶著傷痛。我緊閉著雙眼,腦中浮現的卻是劉恒瘦削的臉龐,手指有些微微顫抖。
“不走?難道杜將軍願意娶奴婢?”這句話倉皇而大膽,似乎拚盡了靈犀全身的力氣,說完便是哭作一團。
掙紮聲、窸窣聲,嗚嗚之聲交雜在一起我腮畔有些微熱,嘴角卻有了一絲笑意。
不管此次之行如何惹人神傷,至少還是成全了他們。
寂靜,一片寂靜。良久,傳來的卻是杜戰沉重略帶嘶啞的聲音:“你們去漢宮到底是做什麼?”
聞言,我有些冰冷,杜戰啊杜戰,此事於你,比靈犀還重麼?
靈犀顯然也不曾預料杜戰會問出這樣的話,在他的語音斷後許久沒有反應。
靈犀會怎樣答?我的身子有些躬了起來,凝神聽著。
“啪”一聲脆響,我一時愣住。
簾子被掀開,靈犀邁步上車,躡住了手腳地蹲坐在我身旁。
我雖閉眼,卻能感覺到她的身子顫顫的。
哭了麼?我心尚會冰涼似水,更何況是她?
馬車在沉寂許久後,緩慢啟動,就像是人的歎息,沉重而漫長。
翌日清晨,我盡量忽視靈犀的沉痛和杜戰臉上的紅腫。
看來靈犀用盡了渾身的氣力,杜戰也是一絲沒有躲讓,不然以靈犀的瘦弱怎麼可能傷他如此之重?
是心底的愧疚麼?昨日我不能看見他的神情,也許在靈犀掌摑那瞬間,他也是希望她這麼做的。
如此一來氣氛更加詭異,接下來的五日二人竟一言未發,無論是彼此,還是對我。
正因為如此,我卻更加小心提防。少了靈犀牽扯他的心神,也許他下手會更加痛快些。夜裏我幾乎不睡,白日尋個間隙再做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