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之急,不容一日耽擱,而我卻拖了許久。
淩霄殿上,夜夜暢美的歌聲,仿佛天下最涼滑的絲帶捆縛住我的喉嚨,緊緊,軟軟,卻越勒越窒住呼吸。
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宮人們都換上了涼快的夏衣。而我仍穿著夾袍,隻因為抵不住的冷。從心底透骨的冷。
我很少讓人掌燈,因為未央宮不需要燈火。那樣煦暖是我無力承受的。還是冰冷點吧,至少能讓水一直平穩下去。
那歌聲還在響,卻被門外漸大的喧囂聲掩蓋。我有些不耐,我已經躲避如此,為何還要擾我清靜?
“娘娘,娘娘,若是今日奴婢見不到您,奴婢就死在未央宮。”那聲尖銳的喊叫,讓我霍然轉身。殿堂深遠,能如此清晰聽見,她必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想死?我輕輕重複著,淡淡一笑,冰冷的深宮,誰不想死,隻是死要死得有點價值。
一陣腳步聲響,靈犀快步走了進來,遲疑了一下子,欲言又止。我不動聲色,等著她斟酌好話語。
“娘娘,門外是錦墨姑娘的貼身宮娥鴆兒。”靈犀總會挑出來最傷不到我的話說給我聽,隻是今日,卻是不能了。
我一怔,錦墨,錦墨已經好久沒有來未央宮哭泣了。
我生病的那段時間幾乎是天天跪在外麵,三個時辰,不,甚至更多。
最近好像少了,尤其是有了尹姬曼妙歌聲後,她似乎再沒有來過。
聽得執事的宮娥說,劉恒夜夜住在紫簫殿,錦墨那兒再也沒去過。
如今這般又是為什麼?是對手出現了,開始尋求扶持是麼?
我蹙著眉頭。再恨也不過一時吧,尤其是當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恨慢慢也變得平靜。
低頭撫弄著麵前的梳子,上麵布滿了掉落的青絲。
“為什麼?”這三個字已經帶了些軟弱。
“鴆兒說,讓您去錦晨宮看看,她不敢說別的。”靈犀仍是低聲細語,麵容的平靜越來越像極了我。
我起身,將那梳子拍在桌案上:“憑什麼要本宮去?憑什麼認為我會去?”
靈犀不動聲色地又輕輕補了一句:“鴆兒身上全是血汙。”
啪的一聲,細致的長梳被我攔腰折斷。
心意煩亂,百味雜陳。一絲細不可聞的歎息出自我的感慨。
“備車輦吧,本宮去趟錦晨宮!”神色還是冷淡,心卻抖了起來。
邁出殿門時,我輕易看見了門口跪俯的鴆兒,青白色的宮娥夏衣上帶著斑斑點點的黯黑血跡。
“鴆兒是麼?”我輕聲問道。
“是,皇後娘娘。”她小心翼翼,微顫的雙環發髻透露著她的恐懼。
我回頭看著靈犀吩咐道:“送訓誡司吧!”
說罷連頭都不回,直接登上車輦。
忠心固然可嘉,隻是不該在未央宮喧嘩。我再不理世事,也不會容個小小宮娥在我的門口輕易穢辱喧鬧。
踏入錦晨宮時,靜悄悄的。原本錦墨身邊就沒有什麼隨侍的宮娥,如今去了鴆兒,更加冷清了。
兩個粗使的小宮娥似乎沒預想到我會突然而至,神色都慌張無比。
我不理會她們,邁上台階,伸手用力推開厚重的殿門。
黑漆漆的空曠殿內也是一盞燭火也無。正欲開口,卻聽見低低呻吟聲從內殿傳過來。
我搶步走到內殿,灰暗之處隻能隱約看見,雪白的床衾已經變得暗色一片。
而錦墨手拽著白色素錦正驚恐地看著下麵哭泣著。
那素錦之下,隱隱是渾圓的肚子,一半已經勒平,另一半還懸著。
沉寂如死的內殿,靈犀已經將左右屏退,三個人就這麼呆愣著。
我咬了咬牙,看著顫抖的錦墨禦醫已經趕到,我卻命靈犀出去吩咐,退到偏殿。
“為什麼?”近在咫尺的眾人讓我不能不將聲音壓倒最低。
錦墨抖動的身子,半懸著,搖搖欲墜,卻仍死撐著,咬緊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