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寵愛(1 / 3)

劉恒確實給了錦墨最大的寵愛,寵愛到一切用度參比皇後。

此時我必須稱呼她慎夫人,隻在我一人之下的慎夫人。

我麵前擺放著彤史,上麵紅紅的是這一個月來的記錄。

仍是夏日,卻抬眼看見微微發黃的樹葉,瑟瑟在枝頭。

尹姬還是被我們擠掉了,不論什麼原因,至少這一個月來,三十日劉恒是睡在錦晨殿的。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閑暇,我才坐下來真正開始審視自己。

這一切的紛亂,究竟是因為什麼?

而我更看中的是什麼?

連日來我更多的是忙碌在後宮,為錦墨的病情,為錦墨的背叛,又為錦墨的爭要名分,日日相扣,時時必爭,太累了。爭搶到今日我卻仍不能得到片刻安穩。也許後宮嬪妃們已經非常豔羨我有三個子女,這其中有太子,也有長公主。可是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會是真正的穩固,惠帝做太子時不也曾經麵臨過幾度被廢的危險麼,況且我還不如呂後掌握朝政大權。而要保障得更多些就必須要尋求朝臣的輔助。

曾經以為,一切的拚搏廝殺不過是到登上了至高處便可休憩,隨後可以安穩享有淡泊寧遠的生活,如今發現錯了,其實我從未踏出過風波,因為,我所擁有的一切就是風波。

接下來該效仿高後麼?策動所有的朝臣麼?我不能確定。畢竟呂禍慘烈仍曆曆在目,而劉恒被擁戴的原因更是因為太後與我沒有外戚。兩個孤苦的女子,兩個坎坷的女子,都沒有可以仰仗的親眷執掌朝政。

怎樣才能建立真正的威望,怎樣才能不鋒芒畢露,都是留下性命的必要條件。

所以決定了,我長歎。還是要去見我不敢見的人。

明日的宴席,我希望她也可以出場。

北宮幽冷,寂靜不似有人,蒸灼熏熏,卻抵不過蕩悠悠的陰沉。

我東望,竟是遙遙相對未央。也許呂後的用意已經明顯,要所有失敗的後宮女子都要每日膜拜她的無上地位。不過那時的她不能預想,自己的外孫女也會有朝一日被囚禁在此,必須眼睜睜看著自己曾經住過的未央宮新人換舊人。

隻是九重天闕下,誰還會看見一個女子的滿心不甘?

就在此時,一聲輕笑在我身後響起,我一驚,回頭。張嫣已經壓低身形,我緊張,連忙將她攙扶。綱紀也罷倫常也罷,我們不過是曾經相伴過的人。

“進去吧。”嫣兒的冰冷還是如同四年前。

這四年我不停地想要過來看她,卻一次次被拒之門外。

也許一切都是有因果報應的,她拒絕了我,我又拒絕了錦墨,錦墨取代了我,我又取代了嫣兒。兜兜轉轉,一生也就這樣過了。

十餘年過去了,嫣兒仍是那麼純淨,仿佛不曾沾染過世間的風塵,清澄透明,而我望著她,心也會被滌蕩得澈洌。

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兩個人都有些恍惚。

一聲感謝,一聲歉意,我都說不出口。

曾經,我們曾朝夕相對;曾經,我們曾共度難關;曾經,她為我慟哭哀悼;曾經我騙她太多。而今日,我們隻能無言地對坐,再想也終是悵然。

“明日,明日上林苑有宴,臣妾過來請皇嫂賞花。”隻是一句邀請,我說得晦澀。

不算蕭冷的北宮是因為應我幾次的要求增加了用度,而前前後後忙碌的宮娥也是我一次次強令送進來的。

而此次請求在她聽來也許更像要求償還。

她沉默不語。這一去是為當今聖上添加仁德,也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我知道她心裏所想,卻必須一再相逼,我不能放棄最好的時機,也不能因為心軟對自己殘忍。

“皇嫂還是去吧,也見見昔日的臣子。”我加重了些語氣。

張嫣仍是昂著高貴的頭,直直地坐著,仿佛在衡量去與不去之間的差別。

“我有條件。”她用一個我字,宣告了弱勢,也激起了我答應一切的想法。

她回視我,麵容沉靜得似一汪清水,淡淡而又平穩:“陳氏病重,我求皇後放她回家。”

我有些怔然,想好了一百件她所要求的事,卻唯獨不曾想過這個。

先朝的嬪妃死於北宮之中,屍骨也不能發還,她們已經是被廢黜的孤苦之人,所以也不能入皇陵。出路無望的她們更多的是與宮娥同等待遇,後門輕開,拉往北郊化人坑,尋個荒地草草掩埋。而今日的懇求,是為陳氏求得最後的尊嚴,至少不會草席裹屍,至少不會屍首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