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掣肘(1 / 3)

玉枕墜地,應聲碎裂。

染血的裙子一下下從他手中拽過,將被子給他蓋好、掖嚴。

我終不能,終不能盡情地哭上一次。

風裏雨裏,刀裏劍裏,我艱難地走過這麼多年,仍是做不到萬事不管。也許,會有一天因上天垂憫停住了腳步,卻,不是今日。

歪歪斜斜地摸至房門,用手推開,一列護衛已急急跪倒。外麵空氣中仍是彌漫著血腥的味道,我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是曾經躺臥在我懷中的人留下。

木然地邁下台階,心中再沒有應對的策略,這次,我是麵對我親生的兒子,麵對的是他沒露出一絲破綻的謀劃。

眼中已經幹涸,心也變得麻木,再沒有眼淚可供揮霍,我必須堅強走下去。

“太後娘娘,逆賊都已擒拿,隻是顯大夫他……”

“他?”我回首相望,淡淡說著,“他睡了,別打攪他。”

“那……”粗猛的聲音猶豫不定地詢問下一步。

長君死了,缺了指揮,可是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我該如何邁下去。

無論如何,先回宮罷,至少不能再有什麼閃失。

開門備車。隻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叛亂逆賊的屍首已在門口堆積,攙扶我的並不是璧兒,而是一雙陌生的手臂。

她……。也死了罷?

原來生死真的是如此容易,如我們輕輕嗬氣吹落的羽毛,如我們彈指一揮飛濺出的水珠。

隻可惜,我的命還真是硬,這樣容易的事到了我的身上,就變得異常困難。身邊人一個個攔不住地離去,總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若是發現璧兒屍體,記得厚葬。”我低聲囑咐,借力登上馬車。

身邊的人是陌生的,車輦也是陌生的,甚至,我要回去的那個皇宮也是陌生的,隻是我再也不覺得害怕。

當身邊的知心人紛紛遠離,當每一秒都希望自己死去,也許陌生和忠誠都不是我再需要在意的東西。我隻需要知道,知道還有什麼在背後隱藏,還有什麼我未曾觸摸。

此時沉重而無奈的我,是最無畏的,因為我知道這世間不會再有更可怕的黑暗,因為沒有什麼比心都碎了更可怕。

未央宮前的侍衛已經撤走,一路車行順暢,我起身邁下,卻是全身虛軟無力。

奉迎的未央宮宮人們紛紛驚惶跪倒,我甩開一切企圖攙扶的手臂執意向前。

熟悉的殿門,我推得甚急,好似將一口氣留在胸腔裏隻為了能安然回到這裏。這裏,有我和劉恒的一生;這裏,有我廝殺博弈的一切;所以,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裏。

踉蹌地奔入,儀態盡失,慌亂的我摸索著經常坐著的長榻,那是我最舒適的歸屬。

軟綿綿地踏空,跌倒在地,而原本停留在那兒的安穩也消失不見。

憑空摸了幾下,我厲聲斷問:“誰,誰把榻挪走了?”

未央宮的擺設二十年未換,隻為了讓我可以肆意地行走坐臥。

今日,今日連這點也沒有了麼?

跪地的諸人紛紛起身,焦灼地擁上來察看我的傷勢。我將袖子一拂,接著站起,一步步量出距離,找到櫃櫥,隻一摸,我又笑了。

十幾個抽屜閉合緊緊,彰顯著一切都是那麼正常。

可是——他們錯了步驟,忘記了璧兒在閉合時必會夾上的布條,忘記了那是我唯一能摸對櫃子的憑證。

握住拳的手,劇烈地顫抖,一點點地攥緊,再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