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仍不開口。
事實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
紫竺忽然省起了一件事,連隨又問道:“爹說你昨夜就到了。”
龍飛頷首道:“嗯。”
紫竺道:“他難道沒有告訴你,我今天午前回來。”
龍飛道:“有。”
紫竺微嗔道:“怎麼你不在這裏等著我?”
龍飛道:“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
紫竺一怔道:“還說呢,回來也不通知我知道。”
龍飛怔住在那裏。
紫竺嬌笑道:“我知了,是不是要讓我突然驚喜一下?”
龍飛沒有回答。
紫竺笑接道:“可是你不預先通知我,怎知道你昨夜會回來?”
龍飛啞聲道:“你真的不知道?”
紫竺道:“知道了還會不躲在家裏等你?”
龍飛急問道:“難道你沒有收到我那封信?”
紫竺詫異道:“什麼信?”
龍飛道:“就是告訴你,我昨天會回來的那封信!”
紫竺道:“你有信給我?”
龍飛道:“有。”
紫竺道:“可是我沒有收到。”
龍飛沉默下去。
紫竺道:“我真的沒有,不相信,你可以問我爹,問壽伯他們。”
龍飛沉吟道:“不成送信的那個人半途將信遺失了?”
紫竺道:“這不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
龍飛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紫竺搖頭道:“可是你這樣悶悶不樂。”
龍飛道:“我沒有……”
紫竺截口道:“瞞不過我的,你性情怎樣,我難道還不清楚?”
龍飛又沉默下去。
紫竺道:“你心中一定有事。”
龍飛無言頷首。
紫竺道:“告訴我,到底什麼事?”
龍飛沉吟不語。
紫竺催促道:“你說啊!”
龍飛籲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蕭玉郎這個人你認識的了?”
紫竺道:“他是蕭伯伯的兒子,就住在隔壁。”
龍飛道:“我知道。”
“莫不是他什麼地方開罪你了?”
龍飛搖頭道:“聽說你們很要好是嗎?”
紫竺道:“孩子的時候是的,我當他就像哥哥一樣。”
龍飛道:“聽說他有意娶你。”
紫竺道:“爹告訴過我,他曾經叫蕭伯伯到來說親,可是爹沒有答應,我也絕不會答應的。”
龍飛道:“他的人不好?”
紫竺道:“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隻是我根本不喜歡這個人。”
“為什麼?”
“這個人柔柔弱弱,簡直就像女人一樣,一點兒大丈夫氣概也沒有。”
“那也不見得不好。”
“我就是討厭這種男人。”紫竺有點兒明白的說道:“你就是因為這件事不高興?”
龍飛搖頭,轉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紫竺道:“你說那件事?”
龍飛道:“蕭立替他的兒子來說親那件事。”
紫竺道:“好像是三年之前。”
龍飛道:“卻不曾聽你對我說過。”
紫竺道:“我才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反正爹不會迫我答應。”
龍飛道:“那之後,蕭玉郎有沒有再到來。”
“沒有。”
“這三年以來呢?”
“也沒有。”
“你難道不奇怪?”
“奇怪本來是有些奇怪,但想到他那種性情,就不奇怪了。”
“哦?”
“一般女人的心胸不是都狹隘的嗎?”
“你是說他求親不遂,生起氣來,不再涉足丁家這邊?”
“嗯。”
“以他的性情,失望之餘,不難會發生什麼意外,你難道一些也不擔心?”
“他不像是那種會尋死的人。”紫竺微問道:“這完全是一廂情願,他應該知道。”
龍飛道:“嗯。”
紫竺道:“一直以來我就隻當他哥哥那樣,從來沒有想到婚姻那方麵。”
龍飛道:“你不想,他卻想。”
紫竺道:“這正如他喜歡我,我不喜歡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思想自由,有誰管得了。”
龍飛連連點頭,回答道:“不錯,不錯。”
紫竺道:“你莫非就因為知道我和他在小孩子的時候很要好,所以這樣子悶悶不樂?”
龍飛搖搖頭,失笑道:“不是。”
紫竺瞪眼道:“如果是,你就是一個傻瓜,大傻瓜!”
龍飛無言。
紫竺轉問道:“那麼,究竟是什麼事呢?”
龍飛道:“這就告訴你。”
紫竺說道:“你不告訴我,我可不依你。”
龍飛道:“不說出來,我也是不舒服。”
紫竺道:“有話就要說,蹩在心窩裏自己難受,誤會了也不曉得。”
龍飛道:“這句話不就是我以前時常教訓你的?”
紫竺道:“現在可要我教訓回頭。”
龍飛啞然失笑。
紫竺催促道:“快說啊!”
龍飛道:“這得從前天說起。”
紫竺道:“前天的事了?”
龍飛點頭。
紫竺道:“你來啊。”牽住了龍飛的手。
龍飛道:“去那兒?”
紫竺道:“我那個小樓,就像是以前一樣,我給你煮壺香茶,你詳詳細細的跟我說。”
她牽著龍飛的手,漫步向那邊走去。
這豈非也是以前一樣?
茶很香,紫竺煮茶的技術實在高明。
但絕非天下無雙。
龍飛喝過煮得更精美的茶,卻還是覺得,比不上現在這種。
因為這種茶是紫竺親手替他煮的。
美人情重。
雖非酒,龍飛心神已俱醉。
三年了,他卻隻呷了一口,是紫竺不讓他呷下去,因為他的話匣子已經打開。
事情實在太離奇。
紫竺催促龍飛說下去,而且不停的發問。
她問得很詳細,龍飛也說得很詳細。
聽到那個赤裸的木美人相貌與自己一樣,紫竺的臉頰不由紅了起來,不由整整自己的衣衫。
龍飛的目光亦自然落在紫竺的胴體之上。
紫竺的臉頰也就更紅了。
紅得有若黃昏時天邊的晚霞。
可是晚霞又那裏有這樣美麗,這樣迷人?
話說完的時候,杯中的茶已經冷了。
龍飛輕呷了一口,完全沒有留意件事,眼睛盯穩了紫竺。
紫竺也沒有留意,並沒有替龍飛換過那杯茶,隻是雙眼凝望著龍飛,好像仍未知道龍飛的話說完。
小樓陷入了一種難言的寂靜中。
這座小樓布置得非常精致。
精致而清雅,清雅而自然。
若是從一個人的居處能夠看得出一個人的性格,那麼紫竺應該就是一個很純真的人。
在龍飛的印象中,紫竺也事實如此。
但紫竺也是一個人,人總會變人。
能夠完全支配命運的人實在太少,一個怎樣純真的人在環境壓迫之下,也會變得不純真,做出一些平是不會做的事情!
這三年以來,紫竺是否跟三年之前一樣,一些也沒有改變?
龍飛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亦不能夠肯定,所以在未見紫竺之前,他不免有些懷疑,但見了紫竺之後,他心中的懷疑已經迅速地消減。
紫竺給他的感覺,畢竟仍然是三年之前,一些也沒有改變。
也不知多久,紫竺終於打破了那種靜寂,開口道:“現在我明白。”
龍飛道:“明白什麼?”
“何以你對我那麼冷漠,與三年前完全兩樣!”紫竺一頓,道:“原來你懷疑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龍飛道:“我從未聽你提過蕭玉郎這個人,那個木像也實在太像你了,所以在未見到你之前,難免就有此懷疑。”
紫竺道:“現在呢?”
龍飛道:“沒有了。”
“為什麼?”
“你待我與三年之前完全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我絕對相信,你絕對不會騙我。”
紫竺微喟道:“當時你心懷怎樣,我是明白的,換轉我是你,相信也是一樣。”
龍飛道:“嗯。”
紫竺道:“沒騙你,我事實完全不知道蕭玉郎刻下那樣的一個木像。”
龍飛道:“他既然是那麼喜歡你,先後又曾多次見過你,將那個木像刻成你那樣子,亦是一種輕而易舉的事情。”
紫竺臉頰倏又一紅,道:“卻不該將我刻成一絲不掛。”
龍飛道:“像是他刻的,他喜歡怎樣就怎樣,誰管得了。”
紫竺道:“你不會懷疑我是曾經在他麵前……”
龍飛搖頭。
紫竺沉默一會,臉頰忽然變得更紅,輕聲說道:“要想證明這件事其實也很容易。”
她緩緩站起身子,倏的解開了腰帶。
龍飛一怔,脫口道:“紫竺。”
“不要阻止我!”紫竺從容褪下衣衫。
沒有任何的動作,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龍飛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
紫竺晶瑩的胴體終於赤裸裸的出現在他眼前。
龍飛幾乎立即就肯定那個木美人雖然容貌與紫竺一樣,胴體可完全不同。
毫無疑問,那個木美人隻是出於蕭玉郎的憑空想象。
他雖則具有一雙魔手,並沒有一雙魔眼。
也幸好他沒有一雙魔眼。
晶瑩如玉,潔白如雪。
紫竺赤裸的胴體雖不怎樣豐滿,但纖巧,也有纖巧的魅力。
龍飛的眼睛貪婪地在紫竺赤裸的胴體上遊移起來。
紫竺忽然發覺。
“壞死了!”她嚶嚀投入龍飛懷中,舉手輕捶龍飛的胸膛。
紫竺倏的又哭了起來,哭得顯然很傷心。
龍飛輕撫著紫竺的秀發,柔聲道:“紫竺,委屈你了。”
紫竺哭著道:“不。”
龍飛道:“對不起,我竟然混賬到懷疑你。”
紫竺道:“這不能怪你。”
她連隨問道:“是不是一樣?”
龍飛斬釘截鐵的道:“不是。”
“你現在相信了我。”
“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絕對相信你不會騙我。”
紫竺緩緩的抬起頭,眼中有淚,淚中有笑。
龍飛舉起手輕輕的替紫竺抹去眼淚,道:“其實你不用這樣做。”
紫竺道:“你不會因此輕賤我吧!”
龍飛道:“怎會,妻子在丈夫麵前脫下衣服,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一回事。”
紫竺微喟道:“誰是你的妻子了?”
龍飛道:“你!”
他的目光又落下,道:“幸好我不是一個色魔。”
紫竺舉手掩住了龍飛的眼睛,道:“不許你再望。”
龍飛一笑道:“快穿上衣服,小心著涼了。”
紫竺道:“你先將眼睛閉上。”
龍飛將眼睛閉上。
可是紫竺才將手鬆開,他的眼睛又張開。
紫竺驚嚷。
龍飛笑著替紫竺將衣服拾起來,替她穿上。
然後紫竺又偎在龍飛的懷中。
多少柔情?
良久。
紫竺再從龍飛懷中將頭抬起來,道:“飛,以你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龍飛道:“看不出。”
紫竺道:“真的有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