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幹人心事重重地回到梅園,遲大年仍舊火氣十足,吵嚷著要把此事報告上去。騰雲飛硬把他勸住了。騰雲飛不想再給屠蘭龍添亂,作為副官,他必須時時刻刻為少司令著想,包括什麼時候該讓他聽到什麼消息。類似的場景,騰雲飛還看到許多,這種混亂而不受約束的事,不隻發生在軍界,米糧城在屠老司令的治理下,看似盛世太平,實則也積病重重。
是該動動手術了,騰雲飛這麼想著,將目光從委員長的照片上挪開。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整整衣裝,正了正軍帽,走進裏屋。
屠蘭龍正在聚精會神地盯著一張地圖,騰雲飛進來的聲音都沒聽到。騰雲飛湊上前去,見屠蘭龍手中的筆已在地圖上畫了不少圈,特別是12師駐守的劉集還有亂石崗子,屠蘭龍畫了兩個重重的問號!
“司令。”騰雲飛叫了一聲。
“哦,是雲飛啊,人都送走了吧。”屠蘭龍並沒抬頭,目光仍就盯在地圖上。
“送走了。”
“好,你去把那兩個妹子帶來。”
“司令。”騰雲飛又喚了一聲。
屠蘭龍這才抬起目光,鄭重地望住騰雲飛:“有事?”
“12師那邊,要不要過去一趟?”騰雲飛小心翼翼地道。
屠蘭龍不說話了,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初春的梅園,樹已開始泛綠,窗前那棵老柿子樹,意外地吐出了幾個新芽,龐大的樹冠上,綠意已是顯顯的了。杮子樹旁邊的小花園,幾株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已頑強地伸展了腰杆,開始生長。梅園因為有了這層綠意,忽然間變得生動起來。
“譚師長已經來過兩趟了,再不見,怕是……”騰雲飛把話說了一半。
屠蘭龍收回目光,像是在艱難地作著某種判斷。過了好長一會兒,他問:“72團還在亂石崗子?”
“是。”
“那個姓畢的呢,譚威銘把他放走了沒?”
騰雲飛搖頭,昨天晚上得到的消息,72團政委畢傳雲仍然被關在譚府,一個班的士兵輪流侍候著。
“雲飛,你告訴我,姓譚的跟沈猛子到底在唱哪出?”
“這……”騰雲飛猶豫了一下,道,“依雲飛看,譚師長是在作兩手準備,一是聯合沈猛子,隨時準備對崗本及日本的13師團予以反擊。另外……”
“說下去!”
“我揣摩著,對畢傳雲的收編政策,譚師長不是不動心,隻是時機不成熟。如果搞不好跟司令您的關係,譚師長恐怕……”
“恐怕做什麼,真的投靠共產黨?”
騰龍雲重重點了點頭。
“那好,我倒要看看,他姓譚的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司令!”
“什麼也別說了,傳我的話,通往劉集的順清路還有石橋加強警戒,另外,你通知化天明,讓他抽一個團頂到石橋那邊去。”
“司令……”騰雲飛仍然不甘心,他今天所以吞吞吐吐,就是想勸說屠蘭龍緩和一下跟譚威銘的關係。畢竟,傳言不可信,不能聽憑了傳言就把老司令的死怪罪到譚威銘譚師長頭上。這些天他也四處搜羅了一些信息,老司令被害怕是另有隱情……
“怎麼,連你也不聽指揮了?”屠蘭龍忽地放下臉。
騰雲飛意識到自己太過多嘴,啪地一個立正:“是,我這就去新五師!”
新五師師長化天明是個個性跟騰雲飛完全不同的人,以前在24師,他就以率真和敢作敢為而著稱。屠蘭龍特意把他從24師帶來並委以重任,就是看中他這一點。騰雲飛本來還想跟化天明合計一下,想讓化天明勸勸少司令,不要跟譚威銘鬧得太僵。惡戰在即,人為地把自家兄弟趕出去,不劃算。再者,譚威銘曾經救過他的命,當年朱家坡血戰,如果不是譚威銘,他的命早就丟在了孤嶺上。於公於私,他都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少司令跟譚師長搞好關係。哪知他的話剛一出口,化天明就火了:“磨嘰個屁,要是換了我,早把姓譚的綁了!”
“他又沒犯什麼事,捆他做什麼?”騰雲飛看不慣化天明盛氣淩人的樣子,再怎麼說,譚威銘也比他資格老。加上又是老司令的人,應該受到必要的尊重。
“沒犯什麼事,你怎麼知道?難道他犯了事,還要跑來告訴你?”化天明嘲謔了一句,就丟下騰雲飛,忙他的事去了。半小時後,新五師第182團朝順清路和石橋方向開去。騰雲飛這才意識到,譚威銘被孤立的局麵,怕是很難改變了。
誰知182團開過去還沒一小時,石橋那邊就傳來令人恐慌的消息,182團跟12師負責石橋警戒的73團起了衝突。騰雲飛傳達的命令是,182團開過去後,隻負責順清路和石橋南端的警戒,不得越過石橋,更不得跟負責石橋警戒的73團有任何摩擦。同樣的命令他已派另一名參謀傳達到了73團。哪知182團團長範子義是個比化天明還要操蛋的人,仗著有化天明這張牌,範子義眼裏很少能容下別人,特別是對11集團軍的老人手,範子義一個也瞧不起。心想他是跟著少司令一起來的,理所當然就比別人牛一點兒。他帶著182團到了順清路,一看順清路長不過五裏,寬不過百米,包括兩邊的學堂、藥店還有商鋪,頂多放一個連值勤就夠了。可他有一個團,他這個團比別的團還多出三個營,是到米糧城後從別人手裏接管的。不由地,範子義就將目光投向了百米開外的石橋。石橋多壯觀呀,它像一道巨大的彩虹橫架在女兒河的分支穀河上。這座拱橋少說也有二百年曆史了吧,可在範子義眼裏,它就像是昨天才修的,是少司令帶著他們這班人修的。因此,他對這座青石壘成的拱橋就格外有感情,覺得自己怎麼也該在它上麵走一走,不走就好像顯不出他是少司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