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朱世幫跟王樹林都奔走在沙漠。隨著盛夏的到來,氣溫一日高過一日,旱情像趕不走的親戚,老早就纏上了沙漠。春灌雖然是度過去了,隨後而至的夏灌卻難住了王樹林。十幾個村委會,沒一個不衝他叫喚的。王書記,要水啊。曬死了,王書記。仿佛,天爺這般熱,是他王樹林的過。實在讓村支書們吵嚷得不行,就又把朱世幫拉了出來。“幫幫我吧,你不能見死不救,這水要是再要不來,莊稼就全沒了。”朱世幫是想幫,也不叫幫,他畢竟還拿著工資,拿工資就得幹活,天經地義。可水從哪來,跟誰要?上遊也是一片旱,地起了皮,莊稼還沒伸得直腰,就全耷拉了頭,眼下,曬爬下了。兩個人連著奔走了一周,找水管處,找水利局,甚至找到上遊縣去,後來才明白,找到哪也是閑的。天不下雨,地不生水,就算把一雙腿跑斷,也無濟於事!
“不能這麼亂跑了,樹林,得想個法子,把群眾挪出去。”
“挪出去?”王樹林睜大眼。
“是,天爺不下雨,莊稼是沒指望了,但人得活。與其這樣,不如把人發動起來,到外麵掙票子去。”
“你是說勞務輸出?”
“是,昨天晚上我跟新疆聯係了一下,那兒有兩個農場急需要人,莫不如把鄉上的勞力集中起來,送新疆去。”
“可人一走,這地怎麼辦?”
“地地地,樹林啊,我和你都得變變觀念了,單靠這些土地,是養活不住人的,就算養活得了,發展從何而談?農民要發展,鄉上也要發展,街道修了一半,教師工資發了一半,渠要修,沙要治,這都得票子。指望農業收入,你我喝西北風吧。”
“勞務輸出不是沒搞過,群眾信心不大啊。”王樹林憂鬱著一雙眼道。早在五年前,縣上就提出“大搞勞務輸出,把人送出去,把錢掙回來”的戰略措施,五年過去了,人是出去不少,但拿來的票子,少。為啥,沙鄉人有個傳統,寧可守家裏受窮,也不跑外麵穿銀。去了,想家,想得受不住。活還沒幹一半,一個個的,全跟雇主家撕破臉回來了。有些連工錢都不要,就當是白給人家扛了幾個月長工。還說走遍天下也沒自己的沙窩窩好。也正是因了這原因,朱世幫才下決心改變種植結構,想讓沙鄉人在結構調整中打一場翻身仗。實踐證明,無論結構咋調整,沒水,都是句空話。
在朱世幫的強力主張下,鄉上拿出一個勞務輸出的方案,朱世幫建議由王樹林親自帶隊,到新疆去。“不光要讓他們會掙錢,更要讓他們從掙錢中悟出一個道理,你不改變環境,環境就得改變你,直到把你趕走。”
鄉幹部分頭下去動員,發動群眾,也許是旱象太嚴重,也許是村民們一聽每月能掙到兩千塊錢的工資,這次想出去的人還真是不少,占到青壯勞力的三分之一,加上婦女和十六七歲的孩子,赴疆的隊伍有三千人。朱世幫算了算,這三千人送出去,一年就能拿回五千萬,再打掉些折扣,至少也能拿回三千萬。三千萬對一個鄉來說,太可觀了。
響應最不積極的,一是沙灣村,另一個就是謝大胡子的一棵樹村。這兩個村經濟條件相對好一些,地廣人少,打的機井又多,而且又都在下遊,別的機井抽不出水,他們兩個村的,每天都還能抽一些。加上又養了羊和駱駝,謝大胡子他們村又是種棉花最早的,現在棉田已能見到效益,自然不肯往新疆跑。王樹林將情況反應上來,朱世幫分析說:“沙灣村這邊,是惦著流管處,二魁腦子裏想的是南湖。他們不去也好,留一部分人種地,其餘的,我想集中起來,去外麵參觀一下。”
“參觀?”王樹林十分驚訝,從沒聽說農民要上外麵參觀,朱世幫到底在玩什麼迷藏?
朱世幫嘿嘿笑了笑:“樹林啊,有件事提前沒跟你說,不是防著你,是怕嚇著你。我想帶沙灣村的人出去,看看江蘇的村辦企業,還有華西村的建設。這事我琢磨了兩年,一直被錢害著。前兩天我跟孫濤書記把想法彙報了,孫濤書記很支持,他說市財政設法補貼一部分,縣上再支持一些,其餘讓我們自己想辦法。”朱世幫正說得帶勁,王樹林的臉忽然暗下去,說不清楚為什麼,王樹林聽到孫濤書記幾個字,心裏忽然就不高興。前些日子市委組織部打電話找朱世幫,電話正好是他接的,朱世幫也是他通知的。但時至今日,朱世幫也沒向他透露,組織部找他談了些什麼。
人的心情就是這樣怪,王樹林本不是個多疑的人,但對組織部談話這種大事,他又不能不關心,特別是市委孫濤書記單獨約見了朱世幫,這種打破常規超乎意料的事,他能不多想?
朱世幫一看王樹林的臉色,知道不能再往下說了,便打了聲哈哈,把話題轉到了謝大胡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