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到一條新聞:××公交車上,一大媽非得從前門下車,司機不讓下。大媽勃然大怒,首先是把公交車上的垃圾桶全部踢翻,然後脫光上衣,坐在地上鬥氣。
當然,大媽理所當然的態度是:我脫衣服,我愛脫就脫,我請你來看了嗎?看不下去,你可以滾啊!
這種行為,著實令人尷尬。作家武誌紅從他的理論出發,將此定位為巨嬰心理:我愛怎樣就怎樣,不管任何場合,以及周圍人的反應,我自己高興就好。
這個說法,我是認同的。在某種意義上,很多人包括我本人也有這種心理,隻是表現方式比較隱晦,稍微拎得清輕重。比如,我在外麵不敢放肆,然而到了熟人跟前,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很多男人在外麵受了氣,回家就對老婆孩子發火。
有些人根本就錯了,你罵他,他還暴躁得要死。
有些人生活得根本跟普通人差不多,但是總覺得自己天下最不幸,喋喋不休地抱怨和發脾氣,口口聲聲說自己過得不好,但是又不去爭取。
這些都是巨嬰心理的反應:極度自我主義,天底下我最重要,我愛怎樣就怎樣,旁人最好都不要活,把你們的資源都讓給我,我什麼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一切,否則就是你們對我不好,不愛我。
玻璃心,這個詞,大家都應該很熟悉。
人都怯懦,懶是共性,自私是本能,誰都喜歡不勞而獲,從原始意義上講,你我他,我們沒有任何分別。唯一的區別在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體麵”這個東西真的很重要,並願意為了這個東西去做相對理性的改變——隻是有些人意識得早一點,有些人到死也不會醒悟。
我是到了30歲左右才明白這個道理的:一個普通人,一生沒法不將就,東邊不將就,西邊就得將就。世界上哪有什麼稱心如意,但是,最大限度能力範圍內的“體麵”是可以追求的。“體麵”的要求並不高,僅僅隻是不要把場麵搞得難堪,不要把自己搞得難堪,然而,這個已經需要我們用一生去修煉了。
每個人追求“體麵”的層次是不一樣的。
我的同事說過她認為最不體麵的經曆:小時候,她家很窮,經常為了學費到各個親戚那裏借錢。她站在門口,看到她母親在親戚麵前低聲下氣,於是她就跟自己說,要努力掙錢,不要因為求人看人臉色,不能再過這麼不堪的生活了。
這是她理解的“體麵”。
齊邦媛在《巨流河》裏寫她父親之死,那是個老將軍,戎馬生涯,在極度病痛的折磨下,老人家也是堅強、穩健的。那是他理解的“體麵”。
這些“體麵”,有的是對貧困生活的反擊,有的是對職業的堅守,有的是對畏懼死亡的迎難而上,都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品質表現。
文章開頭的那種公交大媽,卻是連成為一個人的最基礎的“體麵”層次都沒有達到的。真的,這沒什麼好羨慕的,這種“真性情”也是幼稚的。
近來看卓別林的默片,總是看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在《淘金記》裏,卓別林奉獻了那段經典的“餓得吃皮鞋”的片段。令我吃驚的是,他在把皮鞋從鍋裏撈起來的時候,還往皮鞋上淋汁,雖然食材是皮鞋,但是他用的是一種做美味佳肴的認真、體麵的態度。
這時候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說卓別林是永恒的喜劇大師,因為在最困窘的時候,他都知道人應該是怎樣的:他飾演的流浪漢,褲子是破的,但是他從來不忘記拿著他那“紳士”的拐杖和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