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在大理遇到一位大叔,40多歲,說五年前他從北京來到大理,笑道:“北京不是生活的城市,大理讓人安靜。”我笑答:“不過是你自己變得安靜了,跟城市無關。”他不以為然:“你還太小了,你不懂。”
在麗江,一個客棧老板,養著一隻金毛,帶著妻兒辭了工作在這裏開店度日,他說“生活在別處”。不過黃昏時候,他跟老婆為了住房訂單的事情爭吵起來,麵紅耳赤。
這讓我想起我很久前看的一本書,女作家追尋她的愛人來到一座孤島。一座島,兩個人,多年歲月都細細記載在了一本日記上。
日記裏用太陽和星星代表開心。
翻開那本日記,前麵有許多太陽和星星,慢慢地,太陽和星星越來越少,而省略號越來越多……跟生活在大城市的夫妻幾乎雷同,激情逐漸變少,瑣碎越來越多,依仗偶爾出現的一點點光亮照亮長久的孤寒。
在火車上,我曾遇到一個善談的男人,他對我說:“這樣的文藝女我見得多了,動不動就往外跑,以為這樣就能擺脫生活的平庸。”
我笑而不語,我不會告訴他,我以為旅行其實毫無意義,也不想在上麵附加什麼意義。
旅行沒有意義,逃避也沒有意義,生活在大理與北京沒有本質的區別:太陽落、月亮升,吃飯睡覺,攀比是非,從一個人懷裏輾轉到另一個人懷裏,生活的步調完全是一致的。
任何空間還是時間的轉換,都無法“生活在別處”,永遠不要妄想“改變之後,一切便永遠永遠變好了”,沒有這樣的“改變”,生活總是受創結疤、脫落再受創,一再重複,在哪個地點,哪段時間都一樣。
“結婚後,一切都好了。”
“換了工作,一切都好了。”
“安定了,一切都好了。”
“搬家了,一切都好了。”
這些都是謊言,時間、空間、人倫的改變隻是一個看似光鮮的開始而已,之後的際遇甚至可能比先前更殘酷,令人啼笑皆非。如果一個人指望周圍世界的變化去被動地推動他個人的變化,而不是其本身內核發生變化,那永遠也到達不了“別處”。也因如此,對於那位大理的大叔,我更願意相信他是因為隨著歲月的改變,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已經安穩下來了,而不隻是因為北京與大理的地域差別而已。
記不清是誰說過,人生是枯燥的,隻有豐富的心靈能稍做拯救。若將“生活在別處”還原成中國文化的語境,我想更合理的還是那句“此心安處是吾鄉”。
心若是安寧了,一粒沙裏能看出一個世界,一朵野花裏能看出一個天堂,這是比單純的地域搬遷、人倫變化更有效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