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有一種神乎其神的力量。
我曾與一位不愁吃穿的朋友旅行,她說她旅遊是為了觀察不同的人,我不以為然地說:“那我還不如回去觀察我媽好了。”
她嗤笑:“那你就回去觀察你媽唄。”
我再一次感覺到“經濟”把我們雙方拉得遠遠的,永遠不在一個頻道上。她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也對她的那一套不以為然。出身於小縣城,苦難與貧賤,我看得太多太多,我深切地知道——任何一個為生活奔波的人都是相似的。
在寒夜裏賣餛飩的婦人,在公司搞衛生的保潔阿姨,她們跟我在酒店上夜班的母親根本沒有任何分別——情緒低落之餘,見到這些人每每會眼淚盈眶,不過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故而“看到年邁人,想起萱堂”。
10歲那年,與一個出身貧寒的朋友去小店裏選歌碟,她在一張李玟的盜版CD和一張謝霆鋒的盜版CD之間猶豫不決,而站在一旁等待的我早已極不耐煩,連連質問:“不就5塊錢嗎?你都選了一個小時。”
如今20年過去了,我明白,沒錯,不就5塊錢的事嗎?可是——就是有人缺少這5塊錢——於是為了這區區5塊錢,她賠進去不知道多少時間和精力,非常不劃算。可惜,毫無辦法。
我熱愛與人為友,又總怕他人對我期望過高。於是,我有蠢方法,我總是坦坦蕩蕩地自我嘲弄,然後等他人慢慢地挖掘出我內在可能存在的那麼一丁點好。
我很庸俗,我一點兒也不文藝。我總是這麼對人說。
這是事實。“文藝”的種子不應該存在於我這樣的人身上,我甚至不是“小市民”,我是“小縣民”,沒有“經濟”來支援我的“文藝”。
我接觸過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女同事,她心懷鬼胎地勾引一個無能的男人,珠胎暗結。那男人為了孩子隻能娶她,但在大街上從來不跟她並排走,怕丟麵子,雖然他是基本靠老婆養的。即便如此,女同事還是一臉自豪地奉勸我:你應該結婚,看,結婚多好。
我接觸過經濟困窘、半夜三更吵架的夫妻,吵到整棟樓的人都睡不著,看熱鬧的人罵罵咧咧,吵架的人你死我活,中間夾雜著孩子的哭聲。我一點都不相信,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會有值得回味的童年。
所以,我怎會理解“旅行是要去觀察不同的人”這句話?世界上有多少個不同的人?
為了生活勞苦奔波的人,根本長著一副相似的麵孔,他們有著相同的行為與模式——在超市、在商場、在繁華的飯店,到處看得到,心卻揪在同一點:“這多少錢?”表現溫溫吞吞,心不在焉,磨磨蹭蹭,毫不爽快,一如我10歲那年買張盜版碟的那位朋友。
別問我為什麼這麼了解這些人的心情以及行動、表現,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員。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我很樂意在飯桌上看到我母親四處炫耀我給她買的新項鏈,這種行為很庸俗。是的,它是很庸俗,但是——它是庸俗生活中的一點點甜,如果連這都沒有,人生該是多麼淒涼。
經濟決定了人類的選擇、思維、行為表現,以及階層,有錢真是一件相當相當好的事。
我不缺富裕的朋友,我也有很多純真的“白富美”朋友,我並不想陰暗地祈禱她們越過越壞,比我還壞。但是,我也不能保證我與她們會保持長久的友誼,也許隻是“淡淡交會過,各自奔前程”。
曾有一位富有朋友問我:“很多人找我借錢,你呢?”我說:“現在我還不需要,但是,我留著你,總希望你是對我有點用處的。”
這就是我的朋友觀,真的不是白璧無瑕的。
我沒有告訴她的是——其實我這麼荒蕪的人生,我唯一的理想也隻是,有人願意留著我,希望我以後對他們也是有些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