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不樂意了:“你笑什麼笑,你別以為你讀了大學就了不起,還不是一樣給我打工!”

公司偏遠,老徐租了一所大房子當宿舍。

周末,一位失業的朋友來看我,晚上在我這裏過夜。

宿舍隔音效果不好,夜半睡得迷迷糊糊之際,隻聽老徐喝得醉醺醺地進了客廳,大聲嚷嚷要搞這個女人搞那個女人。月色清冷,朋友坐起身,一臉暗淡地輕聲問:“為什麼我們讀了那麼多年書,要給這種流氓打工?要靠他們才能勉強填飽肚子?”

老徐愛喝酒,喝酒後就把所有員工都當床上的女人看待,並信誓旦旦地跟每個人保證:下星期就給你漲多少工資。半年不到的時間裏,他醉酒後對我許諾要漲工資的次數,多達5次。當然,這些承諾他一次也沒有兌現過,就跟男人猴急著要跟你睡覺的時候山盟海誓一樣,酒醒了,褲子一穿,之前的話早已忘個精光。

其實,我是很有理由讓他漲工資的,因為我不僅幫他的公司記賬,還要幫他本人賴賬。

在這偏遠地段,有一所三流大學,他在裏麵包養了個在讀女大學生,遇上他醉酒或者高興的時候,便會在全公司麵前表達感想:“讀大學的人跟一般人到底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一般女人隻知道揪著男人要錢,這個女人卻總是打電話到財務部來要錢。

出納唯唯諾諾慣了,生怕承擔責任,什麼事兒都往我頭上推,電話一打進來,她馬上轉線到我這邊——接過電話,那頭是個清脆的女聲:“我找你們徐總!”

“他不在,你打他手機。”老徐在一邊朝我直擺手。

“你們別唬我,我知道他就在公司,你轉告他,他不給錢,我就告到他老婆那裏去!”

“……”

“啪!”對方掛了電話。

“徐總,她說你再不給錢,她要告訴你老婆去。”我如實轉告他,用的是做好自己分內事的平淡態度——在一個滑稽的地方待久了,什麼都看淡了。

“呸,得寸進尺!”老徐把煙蒂一扔,惡狠狠踩上兩腳泄憤。後來,老徐的老婆真的撲過來捉奸,是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

他老婆勁兒不是一般大,剛進辦公室,就操起書桌上的煙灰缸把牆上那塊不知道哪個知名書法家題寫的“知足天地寬,貪得宇宙隘”的匾給打歪了,掛在牆上直晃。

老徐在眾目睽睽下也掛不住臉,撲過去兩人廝打成一團。

他老婆邊掐他邊放聲號啕大哭,他邊揪他老婆頭發邊罵罵咧咧,而門外、窗戶邊全圍滿了人。

最後,老徐和他老婆都被送到醫院去了。

這場惡戰結束後的那頓中飯,大家吃得特別壓抑,一屋子人也沒人開口說話,還是做飯阿姨起了頭:“你們徐總命也不好,父母死得早,沒讀什麼書,小小年紀就出門打拚;唯一的兒子落水淹死了,夫妻感情又不和諧。人啊,有了錢也不如意呢,做人,這一輩子是難如意了。”

畢業後第一個春節假期結束的時候,我跟老徐提了辭職——我不想多費口舌,借故說我要離開廣州,回老家。

老徐沉吟半晌:“那好,待會兒我就讓小洪把工資結算給你,你把你手頭工作安排下,重點資料都交接給我。你這個脾氣要改下,人要靈活一點,不要不高興就掛在臉上——這種性格以後要吃虧的。”

“嗯,徐總,我知道了。”我低聲回答,隻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辭職的時候,我們倆終於正常對了一次話,我不當他是地痞流氓,他不當我是不中用的大學生。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我都已經畢業七八年了,但還是跟老徐當年挖苦的那樣,照樣給人打著一份沒出息的工。不知道老徐的境況又如何呢?生活畢竟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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