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沉默以對。
我開過玩笑,為什麼不跟他女朋友比拚一通。老趙斜睨我一眼:“如果是那個女人主動找我,證明她沒什麼戲了,而如果是男人自己開口坦誠,我方勝算不大——我老趙又不是非他不可,憑什麼要低聲下氣爭取?”
沒多久,她跟很多女人一樣自食其言。那是一次同學聚會,聚到中途,大家玩得很瘋,D把她逼到窄小的包廂裏,帶著一絲醉意說:“我日日夜夜想你,你呢?”
他吻了老趙。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都插不上嘴。
老趙打起精神來應對D的女友,打這場“愛情保衛戰”。
隻是,隨著戰況的深入,她的作戰水準逐步降低。
大三,她在我們宿舍跟D視頻聊天。D有些懶洋洋。
老趙笑笑:“這麼沒精神,你就先睡覺去。”
D胡亂地嘟囔了兩句,關了視頻。
老趙若無其事地跟我下樓買水果,往回走的時候,她忽然氣急敗壞:“人渣,讓他關,他就關了!”
老趙並沒有放過跟別的男人曖昧的機會。我笑她用情不專,她說,人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當時語氣蒼涼,一臉彷徨——她對D沒有信心。
人是不能付出的,有人摘了路邊的一枝花,你無所謂,反正不關你事;可是,如果這花是你扔下的種子,你施肥澆灌,你擔心它日曬雨淋,日日夜夜苦心栽培,旁人若不費吹灰之力摘走這枝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跟所有女人一樣,老趙開始付出——給愛情,給身體,給內心的真實想法,掏空了還唯恐給得不夠。
隻是,付出的人不可愛,因為她們特別容易不甘心——有一點不滿意,便會開始細數前塵往事:我為了你怎樣怎樣,你卻怎樣怎樣……而得到好處的人,最不愛聽的就是這種話,因為他早已認為:這些都是你該做的。
自稱情商是我100倍的老趙,跟D同居後一樣吵得你死我活,狀態一點兒也不比我和我的男朋友好。
老趙越來越無法忍受D跟別的女人有那種與生俱來的熟絡,更糟糕的是,她開始疏遠那些對她感興趣的男人。這簡直是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夜雨。
跟D前女友的那場大戰,耗掉了老趙不少精力,那女人什麼都不如老趙——容貌、打扮、精明、幽默、手段,但是她要的不多,隻要D偶爾的殷勤就足夠。
同居之後,D時不時還會跟前女友來往,老趙捉到一次就“大清洗”一次。D振振有詞,是對方先聯係他的,別冤枉他。老趙天生好強,從不肯輕易示弱,她從前會精明地蜿蜒前行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對D愛得越深,態度越蠻橫,完全丟了她自己的優勢。
在與D的周旋中,老趙像很多女人,像A那個故事中的短發女孩,也像後來提過的那個怕老公跟老趙攪和到一起而到她公司大吵大鬧的婦女,就是唯獨不像她自己。
畢業三年後,老趙晚上要來我這邊吃飯。一條魚,一碗青菜,一份鹵菜,老趙問有沒有紅酒。她看起來很正常,我們倆一路嘻嘻哈哈地喝,一瓶紅酒基本見底。
她忽然盯著我看了很久,笑了笑,一副很淒涼的樣子:“我拋棄D了。”
我看著她的紅眼眶,想了好久才出聲:“真瀟灑!”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挖苦。
老趙倒笑了:“這就是,要想人前富貴,必得人後受罪。”她學的是《霸王別姬》裏麵程蝶衣師傅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那時候的老趙,對於D,隻那麼輕描淡寫地提了一筆。
再度提起D,已是好幾年後的江南月夜,我倆走在烏鎮燈火通明的小巷裏,巷子裏的燈,像火一樣四處飄著。
老趙提起了D。分開前那晚,她在車庫看著他的車哭了幾個小時,眼睛都哭腫了。他建議先分開一陣子:“我一直跟自己說,我是因為愛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可是現在我越來越不想勉強自己了。”
“我老趙沒有那麼傻,這些年我也是風裏過風裏往,再執迷不悟下去,就沒了退路。情愛路,江湖路,從來隻有人求我,何曾見到我求人?”畢竟是老趙,一朝栽了跟頭,也總有不同於尋常女人的氣魄。
這之後,又是好幾年過去了,老趙在巴黎、羅馬四處飄蕩,因緣際會,我與她也終於逐漸冷落了,隻是我會常常想起我們年少時的往事。
我最愛的歌手張楚曾經唱過一首歌叫《趙小姐》,每每聽到,總是莞爾——把《趙小姐》送給老趙,恰如其分,天衣無縫:“趙小姐姓趙,是趙錢孫李的那個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