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郭景雲,馮梓就感到背後涼颼颼的。軍長絕不會允許自己手下的一個師長和共軍高級軍官有聯係,他會大怒,會把這個師長就地槍斃。
馮梓的心縮成了一團,覺得老同學的那封信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他趕緊找到火柴,把信燒掉了。
郭景雲是否知道這件事,他沒說過,也沒問過馮梓。但是,他的第六感覺特別靈敏,已經感到厭戰、反戰的情緒正在他的部隊裏滋蔓。這還了得,任其發展下去形成了氣候,35軍將不戰自潰。
有一次營以上軍官會議上,他手裏握著槍,滿臉怒氣地說:“如果共軍從誰的陣地上突進城來,誰就要受到軍法從事。從現在起,誰也不準偷聽共軍的廣播,不準偷看共軍的傳單,不準接收共軍的信件,違者立即槍斃!要是有人跟我二心,私通共黨,當叛徒、逃兵,我絕不輕饒,非把他崩了不可!”
他掃視了一下會場,見大家都在瞪著眼睛聽,接著說:“我相信,總司令會有辦法的。如果……”他聲音突然變啞,良久才說:“如果新保安城被攻破,我發誓與你們一起用汽油自焚!”
要死,大家一堆兒燒死。夠義氣!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狂風將雪片撒進人家的屋子裏,並在光禿禿的樹梢上,怪聲地怒吼著、咆哮著,仿佛世界的一切,都是它的馴順的奴隸。
此刻,新保安城裏有多少人的心讓寒冬的暴風雪吹得快要僵了。雪呀雪,冬天的日子長得像井繩。
郭景雲規定每天晚上9時在軍部召開例會,參加者是軍部各處、科長和各師參謀長以上人員。在會上,他總是板著麵孔聽各方麵報告,然後就叫人給占“響馬卦”,卜問吉凶。新保安能不能守住?何時解圍?北平方麵情況如何?如占一卦說“今晚沒事”,他就很高興;如說“今晚某處怕撐不住”,他便是把牌打亂,氣洶洶地說:“誰信你這個!”
其實,誰都感到大禍即將臨頭,守不了多久,但誰也不敢說,隻能跟著郭景雲繼續死守聽天由命了。
12月18日,一封勸降信飛進城。
郭景雲接過這封信,想拆又不想拆,說不清楚為什麼,但最後還是把信拆開看了。信是共軍華北第2兵團司令員楊得誌、政治委員羅瑞卿寫的。全文如下:
郭景雲軍長及35軍全體官兵:
你們被圍在新保安孤城,糧彈兩缺,援兵無望,完全陷於絕境,等待著被殲的命運。
傅作義大勢已去,南口、通縣、沙河、良鄉、盧溝橋、豐台、門頭溝、石景山、南苑、廊坊、唐山等軍事經濟要地已經丟了,眼看北平、天津也保不住,就要全軍覆滅。104軍、16軍在懷來、康莊之間已大部被殲,105軍也被我包圍在張家口,同你們一樣欲逃不得。傅作義既然救不了104軍、16軍和105軍,又怎能救得了你們?既然保不了北平、天津,又怎能保得了新保安、張家口?因此,你們不要幻想任何增援,你們不就是增援張家口而陷入重圍的嗎?104軍、16軍不就是增援你們而被殲滅了嗎?你們也不要幻想僥幸突出去,本軍對你們包圍得像鐵桶一樣,而且東至北平,西至張家口沿途到處都是解放軍,不要說你們沒有長著翅膀,就是你們長著翅膀也是飛不出去的。你們更不要幻想你們所築的那點工事能夠固守,請問新保安的工事,比之石家莊、臨汾、保定等處的工事如何?更不要說濟南、錦州、長春、沈陽、洛陽、開封、鄭州、徐州等地方。本軍以壓倒優勢的火力,隻要向你們集中轟擊幾個小時,或者更多一點時間,立刻就會使你們全軍覆滅。
本軍為顧念你們兩萬多人不做無謂犧牲起見,特向你們建議:立即向本軍繳械投降,學長春鄭洞國、新7軍的榜樣。本軍當保證你們全體官兵的生命安全和你們隨身所帶的財物不被沒收。本軍所要求你們的,隻要投降時不破壞武器,不破壞汽車和所有軍事資財,不損壞全部文件等。如果你們敢於拒絕本軍這一忠告,本軍就將向你們發起攻擊,並迅速幹淨全部地殲滅你們。識時務者為俊傑,在此緊要關頭,諒你們當中不乏能作聰明的人。時間不會太多的等待你們了,何去何從,快快抉擇。如願接受本軍建議,當即派負責代表出城,到司令部談判。
一封勸降書能把35軍搗鼓亂?笑話!郭景雲不以為然。但轉念一想,這是不是共軍的最後通牒?
這封勸降書在當晚9時軍部的例行會上宣讀了一遍,軍官們都沒表示,信也當眾燒掉。在會上,郭景雲聲色俱厲地說:“別聽共軍胡謅八扯,我們寧死不降,要讓共軍在新保安城下血流成河,休想越進城池一步!”
說歸說,郭景雲的心裏卻很著急,幾乎天天都讓參謀長田士吉給總部發電報請求援助。在他看來,傅作義不會見死不救,不會把35軍丟掉不管的。
沒有35軍,傅作義還不是一個空殼?有傅作義在,就不能讓35軍消失在新保安。35軍成了傅作義的一個沉重包袱,丟不得,又保不住。他在指揮上已經完全混亂了,一會兒讓郭景雲輕裝突圍,一會兒又要郭景雲就地待援,使郭景雲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
唉!總司令竟成了不可捉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