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峰這時才發現上次在八裏莊參加談判的劉亞樓參謀長沒有在場,大概是去指揮進攻天津的戰鬥了。他好像受到沉重的一擊,立即意識到現在在談判中能討價還價的時間和資本幾乎沒有了。他沒有說話,而是轉臉看著鄧寶珊,那意思是問:“你看怎麼辦?”
鄧寶珊也有些悵然,沒想到一見麵中共方麵就給他來了一個下馬威。他雖然知道這責任在於傅作義猶豫不決,解放軍隻好先在天津動手,但不相信解放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天津。在他的腦海裏,天津城防工事比北平、張家口、塘沽等地都要堅固,用天津守備司令陳長捷的話說是“固若金湯”。於是,他對聶榮臻說:“我們出來,傅先生已下了決心,天津就別打了。”
聶榮臻說:“你我都是軍人,你也知道,仗一打響就不好收拾了。”
一陣沉默。
鄧寶珊對周北峰說:“用你的名義打個電報,將這個情況報告總司令,請他作指示。”還在1月12日,也就是上次周北峰離開八裏莊的第二天,中共中央軍委給平津前線司令部發了指示電。軍委認為,傅作義如此拖延,應在鄧寶珊將軍到來時明確指出,傅本人及其部下對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必須向人民低頭認罪,立功自贖,方有可能赦免戰犯罪,否則是不可能的。平津如被打爛,其責任全在傅方。解放軍對平津兩城包圍已有1個月,一等再等,而且又按照傅方所提方案進行,但談判如此之久,始終不著邊際。傅部如有誠意,應即令天津守軍於13日全部開出城外,聽候處理。傅部如不改變立場,解放軍將堅決殲滅之。與此同時,軍委判斷天津守軍13日是不會出城的,所以命令林彪等準備14日攻擊天津。
1月14日10時,解放軍向天津13萬國民黨守軍發起了總攻。同一天,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發表了《關於時局的聲明》,明確指出:“雖然中國人民解放軍具有充足的力量和充足的理由,確有把握,在不要很久的時間之內,全部地消滅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殘餘力量;但是,為了迅速結束戰爭,實現真正的和平,減少人民的痛苦,中國共產黨願意和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任何國民黨地方政府和軍事集團,在下列條件的基礎上進行和平談判。這些條件是:(一)懲辦戰爭罪犯;(二)廢除偽憲法;(三)廢除偽法統;(四)依據民主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五)沒收官僚資本;(六)改革土地製度;(七)廢除賣國條約;(八)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收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聲明最後強調指出:“對於任何敢於反抗的反動派,必須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殲滅之。”
天津的告急,毛澤東的聲明,使北平城裏的傅作義坐臥不安。他那冷峻的目光中此時又多了些內容,是明淨?還是失意?還是恐懼?抑或什麼別的?
王克俊匆匆走進居仁堂,將剛剛收到的周北峰來電遞給傅作義。傅閱後說:“立即回電告訴他,與鄧先生相商酌情辦理。”
王克俊轉身離去,傅作義獨自一人在屋裏來回踱步,滿臉愁容。他仍在動搖和痛苦之中,既不能為了爭取時間,讓鄧寶珊不談就草草簽約;又不能讓解放軍進攻天津的行動停下來,等到簽約後一起解決。唉,難呀!哪有一個妥善處置的辦法啊!無奈,他隻好讓參謀長李世傑告訴天津守軍司令陳長捷:“堅持兩天,就有辦法!”
1月14日夜,無月,無星,北風呼嘯,寒氣逼人。在通縣五裏橋的鄧寶珊徹夜未眠,一會兒踱步,一會兒佇立。他那焦急而緊張的心,在時快時緩地跳動,他用盡了全力想控製一下,但無濟於事,仍不能平靜下來。這恐怕是入冬以來北平的時間最長、天氣最冷、夜色最黑的一個夜晚。
東方終於吐出了魚肚白。漸漸的,那一小圈白光變大、變亮。蒼茫的山嶺梁峁一下子掩入了透明的晨曦。
1月15日上午,平津大戰中,國共雙方軍隊高級將領在戰場上的最後一次正式和談開始了。
這次會議開了一天,直到深夜才結束。雙方代表商談的主要內容是:北平國民黨軍開出城外的地點、改編方案、補給、團以上軍官的安排原則、軍政機構移交和接管辦法,等等。商談範圍隻限北平一地,綏遠問題不列入此次會議議程。
中共方麵出於保護北平古城的考慮,在商談一些具體問題中做了較大的讓步,對於傅方提出的要求和方案都盡量給予滿足和采納。如部隊出城改編,傅方要求離城不要太遠、太分散,中共代表答應可以做到,地點可選在通縣、三河、香河等地區。又如關於部隊補給問題,也完全同意傅方提出的意見,逐步由解放軍完全負責。又如移交和接管機關、企業等問題,也采納傅方提出要有一個過渡辦法的方案,可以成立一個聯合機構負責解決。因此,保證了商談的順利進行,並整理形成了一些具體條款。
這次商談,是在邊打邊談中進行的。戰場上的進程和態勢,直接影響著傅方談判代表的心態。鄧寶珊原以為“固若金湯”的天津起碼也能堅持個把月的,可以撈取些資本,沒想到解放軍僅用29個小時就攻占了天津全城,俘虜了陳長捷。當他和周北峰得知天津失守的消息後,極為震驚,深感北平更加孤立了,隻有迅速促成和平解決北平問題,才是上策。
解放軍攻克天津成了一服“催化劑”。而陳長捷的“現身說法”,則對促進和談也有著一種奇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