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群見李宗仁態度強硬,便放緩口氣說:“德公息怒,容我與總裁再聯係一下如何?”
李宗仁起身告辭,等他回到總統府,張群的電話也打過來了,張群在電話中說:“總裁說‘遵照李副總統的意思修改文告,直到李副總統滿意為止。’德公,文告可否明日發表?”
李宗仁一塊石頭落地,慨然答道:“可以。”
次日一早,李宗仁一到辦公室,便吩咐秘書拿來當天報紙。李宗仁攤開報紙,隻氣得渾身顫抖,原來報紙刊載的文告一字未改。
更讓李宗仁難受的是,吳忠信已以政府秘書長的名義,於昨日將文告通令全國各級軍政機關,通令蓋有總統的大印,而李宗仁毫無所知。
李宗仁立即傳來吳忠信,他拍著通令大聲責問:“禮卿兄,這份通令發出去,我為什麼事前毫無所聞。”
吳忠信自知理虧,他麵帶歉疚地說:“這是蔣先生的意思,要我發出後再通知你。”李宗仁難過地搖搖頭說:“蔣先生已經下野了,連發道通令這樣的事他還要管,他說要瞞著我,你就瞞著我,你眼裏還有老朋友嗎?”
吳忠信委屈地訴苦道:“你是知道蔣先生的,蔣先生要我這樣辦,我又怎能不辦?”李宗仁仰天長歎道:“禮卿兄,不管怎麼說,你這樣做未免太不夠朋友了!你看我如何能幹下去?他也欺人太甚了,我不就職就是了!”
李宗仁的一席話,也引出了吳忠信的心裏話,隻聽他誠懇地說:“德公,我們是老朋友,我願以老朋友的名義勸勸你。你是知道蔣先生的為人的,你應該知道你自己現在的處境。南京現在特務橫行,你身邊的衛士都是蔣先生的人,你還在爭些什麼呢?爭得不好,在這種局麵下,任何事皆可發生,甚至連你自己的安全,可能都沒有保證。”
李宗仁冷笑著說:“謝謝你直言相告,他蔣先生如此欺人,我是無法幹下去的!”
實際李宗仁的處境比“假皇帝”還慘,蔣介石飛溪口前的一番精心布置,使李宗仁的一舉一動都處於蔣介石耳目的監視之下,權力不得實施,行動毫無自由。
李宗仁上台後,麵對的是一個爛攤子,正如他自己回憶所說:“在就任代總統之後,我立刻麵臨三大要務,急待處理:第一,我要與中共謀和,結束內戰;第二,我要謀求內部團結,加強民主改革,收拾民心,並阻止共軍渡江,求取光榮和平;第三,我要爭取美援,製止比共軍威脅更大的通貨膨脹。”
但他三件大事一件也幹不成。莫說大事,就是小事也幹不成,因為蔣先生在溪口緊盯著他。
李宗仁一開始對自己的使命還想得天真,他剛上台,就簽發了兩個手令:
行政院院長孫科:立即自國庫提款,代總統親赴武漢前線犒賞三軍;
參謀總長顧祝同:立即釋放張學良、楊虎城。
李宗仁采取的這兩個行動,有很大的宣傳價值,前者是為了振奮日益衰落的軍心,後者是為了在國人、特別是共產黨麵前,表示和平誠意。
然而,他的兩個手令很快落空,孫科板起麵孔告訴他,國庫已空,無款可撥。顧祝同則向他報告說,代總統的手令已分別轉給台灣省主席陳誠和重慶市長兼警備司令楊森。
李宗仁不甘心,馬上派程思遠飛到台灣,向陳誠交涉釋放張學良一事。卻不料陳誠毫不客氣地對程思遠說:“張學良幽居新竹,受到很好的照顧,你就轉告德公,不要再堅持了。”
程思遠回到南京,把陳誠的話如實向李宗仁報告,李宗仁聽了竟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程思遠心灰意冷地說:“凡是了解老蔣為人的,都知道他寧饒敵人,不饒朋友。局勢如此危急,在生死存亡關頭,國民黨仍不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德公,恕我直言,這個黨是沒有指望了,我們既然回天乏術,不如……”
“不如什麼?”李宗仁打斷程思遠的話,態度嚴厲地說:“現在局勢還沒有糟到那一步,我們手裏現在還有牌可打。人家要看我們的笑話,我們自己不能先亂了自己的陣腳。”
程思遠沉默了。李宗仁沉思良久又吩咐他:“你起草一份給毛澤東的電報,就說我接受他們提出的和談條件,我希望盡快開始和談,電報寫好後立即發出去。”
程思遠遲疑地說:“和中共和談,這樣重大的事情,按正常程序,應該先經過……”李宗仁把手一揮,十分憤慨地說:“全免!要是和中常委、行政院商議,就什麼事也辦不成,我是總統,就以我的名義,給毛澤東發電!”
李宗仁致電毛澤東開啟國共和談,選中張治中為國民黨首席代表。
1月27日,李宗仁致電毛澤東,稱“弭戰謀和,已成為今日全國一致之呼聲。故自弟主政之日起,即決心以最高之誠意,盡最大之努力,務期促成和平之實現。”“務望先生號召貴黨同誌,共同迅速促成和談,即日派遣代表商定地點,開始談判……貴方所提八項條件,政府方麵已承認可以作為基礎,進行和談,各項問題,自均可在談判中商討決定。”
電文發出,李宗仁心裏很是快慰,因為這可以視為是桂係對老蔣的一個報複。共產黨不以蔣介石為談判對象,因此,才有桂係的上台,因為共產黨把蔣介石打敗了,才有桂係的生存,乃至有桂係地位的上升。如果戰敗的是共產黨,那麼桂係便是第二個龍雲。
此刻,李宗仁所追求的最大的戰略目標,就是共產黨不要過江,國共兩方以長江為界,劃江而治,但能不能實現這個目標,他心中沒底,原因有兩方麵:一是不知道共產黨的胃口多大;二是懷疑自己有無力量守住長江。
要和平,蔣介石必須出國
1944年2月22日,李宗仁的座機“空中行宮”號降落在南京明故宮機場。
坐在飛機上的不是李宗仁,而是李宗仁千呼萬喚請出來主持和共產黨和談大計的張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