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為滿文Yehe的對音,其漢意譯為盔頂。它不是蒙古語的對音。葉赫部名稱的來源,或因其居住山城,城高似盔頂而得名。葉赫河似也因其部民居於河畔而得名。葉赫部地近北,向明朝貢,取道鎮北關,所以明稱之為北關。它東鄰輝發,南接哈達,西南臨開原,西界蒙古,北與烏拉相近。葉赫部治所在葉赫城。葉赫先世姓土默特氏,後滅扈倫納喇姓部,遂姓納喇氏。葉赫所屬十五部,部民“勇猛、善騎射”(額騰額:《葉赫國貝勒家乘》清鈔本)。
葉赫始祖星根達爾漢,傳四世至褚孔格,葉赫貝勒褚孔格與哈達貝勒王忠,“兩關終以敕書不平為爭”(《明神宗實錄》第203卷)。先是,自明朝永樂以來,給海西諸部自都督以下至百戶,敕書共九百九十九道,按強弱分配,屢有變動。時哈達多而葉赫少,南北關相爭,褚孔格被殺,敕書等為哈達所奪。褚孔格子太杵,太杵有二子:清佳努與揚佳努,能撫馭部從,依險築二城——清佳努居西城,揚佳努居東城,聲勢日隆。萬曆十年(1582),王台死,清佳努與揚佳努欲借機報仇、索書,即洗雪殺戮褚孔格之怨仇,索回哈達所掠七百道敕書。但李成梁等支持哈達歹商,在開原漢壽亭侯廟誘殺清佳努和揚佳努。
清佳努子布齋、揚佳努子納林布祿分別繼為貝勒,謀掠哈達,以報世仇。萬曆十六年(1588),李成梁出師威遠堡,馳行六十裏,至葉赫城下。布齋棄西城,入納林布祿城,合兵東城,堅壁以守。是役,《滿洲實錄》載,李成梁“率兵攻納林布祿東城,失利而回”。李成梁撤兵後,讓哈達孟格布祿從其父王台遺下敕書中,拿出一百九十九道給葉赫,使南、北二關敕書均平,葉赫雖從哈達得到一百九十九道敕書,但較哈達少一道,即南關五百道,而北關四百九十九道。更有甚者,葉赫東城的城垣、樓宇受到嚴重破壞,軍兵死傷慘重,受到繼清佳努與揚佳努被殺之後又一次沉重的打擊。
李成梁曾“大捷其計十次,斬首五六千級”(《明神宗實錄》第141卷),先後殺王杲、王兀堂、阿台、阿海、清佳努和揚佳努等,在客觀上為努爾哈赤崛起掃清道路。這正如章太炎所雲:
然成梁已戮王杲,數年複大破迤東都督王兀堂,誅阿台,無幾又與巡撫李鬆誅北關首領清佳砮、楊吉砮,斬其騎兵千五百人,群夷讋服。而奴兒哈赤以梟雄之姿,晏然乘諸部虛耗,蠶食以盡。藩翰既潰,禍及全遼。則是成梁之功,適為建州之驅除也。(章太炎:《清建國別記》)
布齋和納林布祿受李成梁重創,元氣再損;恰在這時,努爾哈赤已統一建州女真。但葉赫二貝勒對建州的實力估計不足,在劫寨和談判失敗之後,糾合九部聯軍,發動古勒山之役(前已述及)。布齋在古勒山下喪生,“北關請卜酋屍,奴酋剖其半歸之。於是北關遂與奴酋為不共戴天之仇”(《明神宗實錄》第528卷)。布齋死後,“素性剛暴”的納林布祿敗回葉赫城,“因念兄仇,晝夜哭泣,不進飲食,鬱鬱成疾”(徐乾學:《葉赫國貝勒家乘》清鈔本),後來死去。布齋子布揚古、納林布祿弟金台石繼為貝勒。
布揚古、金台石分別繼為葉赫貝勒後,海西、建州和明朝呈現著錯綜複雜的關係。
第一,葉赫:一方麵南靠明朝,西聯蒙古,北結烏拉,以同建州抗衡;另一方麵又與建州結姻、歃盟、通使,以爭取時間,集聚力量。如古勒山之敗後,萬曆二十五年(1597),葉赫等遣使至建州告曰:“吾等不道,兵敗名辱,自今以後,願複締前好,重以婚媾。”葉赫貝勒布揚古願以其妹給努爾哈赤為妻,金台石願以其女給努爾哈赤之次子代善為妻。努爾哈赤允諾,並備鞍馬、甲胄作聘禮。他們並殺牛宰馬祀天,設卮酒、塊土及肉、血、骨各一器皿,歃盟曰:“既盟以後,若棄婚姻,背盟好,其如此土,如此骨,如此血,永墜厥命;若始終不渝,飲此酒,食此肉,福祿永昌!”(《清太祖高皇帝實錄》第2卷)葉赫二貝勒同建州的婚盟,是為達到其政治目的一種權術,隨著雙方實力的消長,可以隨意毀約背盟。
第二,明朝:先是支持哈達,利用哈達以左製葉赫,右控建州。但是,建州滅哈達後,明廷失去南關,轉而支持北關。明禮部左侍郎何宗彥解釋支持北關政策的原因說:“有北關在,可牽奴酋(即努爾哈赤)之後,遼沈或可恃以無恙。”(《明神宗實錄》第586卷)明朝扶持北關,以便使葉赫在西,通過葉赫聯絡烏拉在北,協同朝鮮在東,遼軍在南,形成一個對建州的圓形包圍圈。
第三,建州:努爾哈赤巧妙地臣屬明朝,結好朝鮮,姻盟葉赫,而滅哈達、並輝發、吞烏拉、略東海,以壯大軍事實力,解除後顧之憂。在哈達、輝發、烏拉滅亡之後,葉赫陷於孤立。他對葉赫的策略變守勢為攻勢,以軍事進攻,鯨吞葉赫,實現其統一扈倫四部之目的。
萬曆四十一年(1613),烏拉亡後布占泰逃往葉赫,建州三次遣使告葉赫縛布占泰以獻,但葉赫不從。九月,努爾哈赤統兵四萬再征葉赫。建州兵北入蘇完境,迂迴至北麵攻入葉赫,收取張與吉當阿二路居民,繼圍兀蘇城。城中守將山談、扈石木,看到建州軍“師眾如林,不絕如流,盔甲鮮明,如三冬冰雪”(《圖本檔》第2卷),開門迎降。努爾哈赤對降將賜東珠、金佛帽和衣物,並以金杯賜酒。隨後,建州軍又連下呀哈城、黑兒蘇城等大小十九城寨,因葉赫預知軍期,有備,乃焚廬舍、攜降民而回。
建州進攻葉赫,葉赫貝勒金台石和布揚古求訴於明:“哈達、輝發、兀喇已被盡取矣!今複侵吾地,欲削平諸部,然後侵汝大明,取遼陽為都城,開原、鐵嶺為牧地。”(《清太祖武皇帝實錄》第2卷)明派遊擊馬時楠、周大岐率兵千人,攜帶火器,助葉赫戍守其東、西二城。同時,明遣使告誡努爾哈赤道:“自今以後,勿侵葉赫。若從吾言,是推吾之愛而罷兵也;若不從吾言而侵之,勢將及我也!”(《清太祖高皇帝實錄》第4卷)明廷的強硬態度與公開幹預,迫使努爾哈赤隻得緩圖攻取葉赫之機。尋努爾哈赤至撫順所,投書李永芳,長篇大論地述說其征伐葉赫的合理性,略謂:“侵葉赫,以葉赫背盟,女已字,悔不遣;又匿布占泰;故與明無怨,何遽欲相侵?”(《清史稿·楊吉砮傳》第223卷)建州想割斷明朝與葉赫的聯係,以免在進攻葉赫時腹背受敵。但由於它們的各自利益所在,這是難以辦到的。努爾哈赤不僅向明申說其兵攻葉赫的理由,而且派其第七子阿巴泰率所屬阿都等三十餘人求質於明,以緩解關係,但遭部議拒絕。葉赫既得到明朝的公然支持,便將已許努爾哈赤之女改適蒙古巴哈達爾漢貝勒之長子莽古爾岱台吉。葉赫貝勒想依恃明朝,聯姻蒙古,以對抗建州。但是,這個年已三十三歲尚未出嫁的葉赫老女,串連著哈達、輝發、烏拉、葉赫、建州和蒙古的戲劇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