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從含恨起兵到建立後金政權,走過了三十三年路程。在這段漫長的道路上,他不僅要處理女真族內部的關係,而且要處理建州同明廷的關係。建州與明朝的關係是地方與中央的關係。這種關係的建立,要有兩個前提:其一是統治階級的共同利益,其二是兩方力量的懸殊對比。建州與明廷這種既統一又矛盾的關係,決定了努爾哈赤對明朝的政治態度。總的說來,同明朝對努爾哈赤采取一麵政策——奉表稱臣,按敕納貢,不動幹戈,加以撫綏相反,努爾哈赤對明朝采取兩麵政策——既朝貢稱臣,表示忠順;又暗自稱雄,發展勢力。在這裏,把努爾哈赤同明朝的關係,作一簡要的回述。
萬曆十一年(1583),努爾哈赤父、祖被明軍誤殺,他表麵上遷怒於尼堪外蘭,“害我祖、父者,尼堪外蘭所構也”(《清太祖高皇帝實錄》第1卷);內心雖埋藏著仇恨明朝的怒火,卻接受明廷封指揮使職,對明朝佯示忠誠。
萬曆十七年(1589),努爾哈赤雖統一建州本部,但他仍表示“忠於大明,心若金石”(孟森:《明清史論著集刊》上冊)。並斬木劄河部頭人克五十以獻。據《東夷考略》載:
有住牧木劄河部夷克五十等,掠柴河堡,射追騎,殺指揮劉斧,走建州。宣諭奴酋。即斬克五十以獻,乞升賞。(茅瑞征:《東夷考略·建州》)
努爾哈赤斬獻克五十,以表示忠於明廷。明廷以努爾哈赤送歸漢人、斬獻叛夷、父祖殉忠,晉升他為都督僉事。關於明廷與建州的微妙關係,《明神宗實錄》有如下記載:
惟建州奴酋者勢最強,能製東夷。其在建州,則今日之王台也。既屢送回被擄漢人,且及牛畜,又斬犯順夷酋克五十獻其級,而慕都督之號益切,則內向誠矣!及查其祖、父,又以征逆酋阿台為我兵向導,並死於兵火。是奴兒哈赤者,蓋世有其勞,又非小夷特起而名不正者也。查得《大明會典》內一款,建州、毛憐〔等〕三大衛夷人,如有送回搶擄男婦者,止許給賞,不願賞〔者〕,量升千百戶、指揮,存留都督名邑〔義〕,以待能殺犯順夷酋,及執縛為惡夷人與報事、引路、殺賊有功者。此盟府之典,用以信外夷而安封疆者也。若錄奴酋父、祖死之功,即當與之都督亦不為過,而獻斬逆酋之級,則又與明例合矣。奏入,上從其請,準與都督僉事。此奴賊受我殊恩之始也。(《明神宗實錄》內閣文庫本,第17卷)
上錄薊遼督、撫、按的奏文,至少說明兩方麵問題:
明朝方麵,薊遼督撫張國彥、顧養謙曾言,對努爾哈赤要“因其勢,用其強,加以賞賚,假以名號,以夷製夷,則我不勞而封疆可無虞也”(《明神宗實錄》內閣文庫本,第17卷)。努爾哈赤之“佯恭順”(葉向高:《(dì)編》第10卷),迷惑了明官員。後來曆史發展證明,這隻是一廂情願。
建州方麵,努爾哈赤汲取王台、尼堪外蘭與王杲、王兀堂的教訓——前者依恃明朝來統一女真,終成泡影;後者對抗明朝去統一女真,兵敗身殞。努爾哈赤則走著一條對上述兩種極端做法相折衷的道路。他從這種政策中得好處:既借明廷封賞,提高自己在女真諸部中的聲威;又借明廷信任,幾乎未受明軍幹擾而統一女真各部。努爾哈赤受明廷封為都督僉事表明,他對明朝采取的兩麵政策初奏成效。努爾哈赤為感激明廷的封賜,揚鞭策馬,察視形勝,首入京師,進貢謝恩。
萬曆十八年(1590)四月,都督僉事努爾哈赤率領一百零八人,裝載著人參、貂皮、東珠、蜂蜜等貢市方物,經撫順進山海關,到北京朝貢。《明神宗實錄》記載:“建州等衛女直夷人奴兒哈赤等一百八員名,進貢到京,宴賞如例。”明廷的常例宴賞,如指揮使受賞彩緞一表裏,絹四匹,折紗絹一匹,素絲衣一套,靴襪各一雙等;賞賜之外,又舉行宴會。宴會後,開市貿易三天。努爾哈赤到北京朝貢,同時進行貿易,獲取財貨,開闊眼界,增長見識,了解明廷虛實,學習中原文化,而且這也是他臣屬明朝的標誌。
萬曆二十年(1592)八月,努爾哈赤奏文求封龍虎將軍。龍虎將軍被女真視為崇勳,因為在努爾哈赤之前,隻為哈達部長王台所膺。據《明神宗實錄》記載:“建州衛都督奴兒哈赤等奏文四道,乞升賞職銜、冠服、敕書,及奏高麗殺死所管部落五十餘名。命所司知之,並賜宴如例。”這次努爾哈赤是否親自入京求封,因記載疏略,無從確知。又據同書之內閣文庫本記載:“建州等衛都督等官奴爾哈赤等,進上番文,乞討金頂大帽、服色及龍虎將軍職銜,下所司議行。”上錄引文雖載努爾哈赤求封龍虎將軍“下所司議行”,但因李成梁剛遭劾奏辭職,遲遲未予實授。直至萬曆二十三年(1595),努爾哈赤才得償夙願。如《明神宗實錄》載薊遼督臣蹇達疏言:“奴兒哈赤忠順學好,看邊效力,於二十三年加升龍虎將軍。”孟森《清太祖由明封龍虎將軍考》一文也力主萬曆二十三年封努爾哈赤為龍虎將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