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仆事主兮臣事君,誰能重義輕其身。
請看長須能救主,愧殺區區負義人。
卻說東方生與鍾義,出了店門,在路晝夜驅馳。不一日,到了懷慶府內,投一客寓住下,遂問至薑宦門首。隻見許多賊將,在門把守,插列器械,威風凜凜,怎敢向前打話。東方生尋思,無計進路,隻得同了鍾義,回至寓中,與店主人商議道:"請問,那把守薑宦宅子的將官,不知姓甚名誰?與貴府朋友,可有個相熟的麼?"店主人道:"那個將官姓吳名忠,隻與敝府一個好管閑事的袁恕齋最相契厚。吾兄若有什麼尊事,隻與恕齋商量,無不立妥。那恕齋,就住在寒前十字街東首巷口,朝南黑竹雙扇門裏便是。"東方生登時即寫了一個名柬,前去拜望。恰好袁恕齋閑坐在家,出來見畢,分著賓主坐下。東方生道:"久慕老親翁盛名,小弟無事也不敢輕造。聞得遊府吳公,與老親翁相厚。特有一事仰求鼎力,倘蒙鈞庇,容圖厚報。
袁恕齋道:"弟與吳遊府,偶爾識熟,不知足下有何見諭?
倘可有效力之處,敢不遵命。"東方生遂將前事,細細的述了一遍。袁恕齋道:"別項事情,盡可效力。若如所諭雲雲,隻恐子牙再出,亦無計可施矣。"東方生便喚過鍾義,於腰下解出所帶之物,雙手奉與袁恕齋,即跪在地上,再四哀求道:"帶得白金百兩,願獻為壽。久慕足下,俠烈丈夫,最能救人之危,濟人之急。所以竭誠拜懇。若非足下,則妻父之命必休矣。
言訖,放聲大哭。袁恕齋急忙扶起道:"深愧未有寸功,安敢叨領盛惠。但恐堅卻,足下反不放心。權為收下,以圖奉璧。
"東方生又細求解救之計,袁恕齋道:"並非小弟作難,隻因令嶽招了劉都統之恨,所以難為解救。前者貴縣城破之日,縉紳先生被獲而拘留者,一十餘人。以後帶至敝府,每人索銀三千兩。若照數饋送,立刻放還。不料令嶽先生同了幾位不識時務的,既不饋銀,又將劉都統毒罵了幾次。彼時即欲加害,緣值督攻衛輝,以此羈禁薑宅。若欲解救,實非易事。且待小弟,即在今夕設下酒筵,請那吳公,於飲酒中間,微露其意。倘有一線之路,即當報命。"東方生又諄諄囑懇而別。回至寓所,吃過夜膳,與鍾義兩個悶悶不悅,挑燈而坐。將及更餘,忽聽得叩門甚緊。鍾義連忙起身,開門一看,隻見袁恕齋帶著兩個仆者,提了燈籠,特來回報。東方生慌忙整衣,迎進內房坐定。
袁恕齋道:"適間備酒請著吳公,到舍談起前事。據雲,都統不日回來,就要綁出梟首。若教放走了賈公,誰去代斬。弟又再四求之,那吳公說道:’要小弟做情不難,隻要一人,於夜深時進去,穿戴了賈公的衣帽,認做賈公,臨刑代了一死。若得幸免,也是他的造化。如此,就是小弟在仁兄麵上萬分用情的了。’為此,連夜特來相報,望乞速為裁酌。隻怕沒人替代奈何。"東方生沉吟不語,鍾義在旁,咬牙切齒,向著東方生道:"我聞古語說得好,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念小人向受老爺抬舉洪恩,無可補報。今老爺被禁臨危,正小人應死之日。
願即進去代替,誓不皺眉。"袁恕齋肅然起敬道:"壯哉壯哉,好一個忠義的管家。若得如此,你家老爺就有生路了。"東方生泣下道:"鍾管家,你若果係真心,肯代主人一命,我就拜你兩拜。"言訖,連忙拜倒在地。鍾義雙手扶住道:"不要折殺了小人,但有老妻弱子在家,萬望公子垂憐看顧,則小人就瞑目於地下了。"又對袁恕齋道:"感承高誼,救我家主。但恐遲則有變,乘此夜深,情願隨了就去。"袁恕齋道:"難得你義氣激烈,視死如歸。真千古所少,不免就在今夜,換你家主出來。"又叮囑東方生道:"足下好把行李收拾停當,待你令嶽一到,便好起身。"言畢,遂帶了鍾義,急急的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