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撞撞她的肩膀以示友好,“她問你什麼你可別像現在這麼不吭氣,到時候也是自己受罪。”女子說完便笑著伸出手,她的笑容變得明媚一點也不做作,“我叫唐娜,20了。你呢?”
尹初夏抿抿唇,握住她的手:“尹初夏。”
“尹初夏!名字倒是挺好聽的。多大了?你應該比我小一點吧。”看她沒有化妝的臉上帶著一股稚氣,唐娜猜測著。
尹初夏搖頭,“25。”
“是嗎?模樣看起來比我還小些呐。”唐娜驚訝的撇眼,忍不住湊過去,“你的話好少啊,我一直盼著有誰能進來跟我聊聊天,那個凶婆娘一回來就大吵大鬧的發神經,沒人敢跟她說話。”
尹初夏聽著她在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話,心情卻意外的平複了些。
腦子又開始運作了,記憶也慢慢的恢複過來……
她記得……安浩南抱著蘇青走的時候,那冷冰冰的眼神。
她仿佛能聽見他的心裏在咒罵她,用最最惡毒的詞語。
他認定了就是她傷害了他的愛人,認定了她就是凶手。
他都從來沒有想過要聽她解釋……
就在她以為他們的關係逐漸能好轉的時候卻竟然變成了這樣。
她有些弄不清楚,在蘇青摔下去以後,自己為什麼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動彈不得,仿佛失去了行為能力,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是蘇青摔下樓梯滿身是血,嚇到了她。還是因為他那個冷冰冰的眼神,傷到了她,她分不清了。
很久以後,外麵的鐵門呼啦的打開,接著便是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監獄的門開了,一個三十幾歲的胖女人被兩個男警察丟了進來,門被迅速的鎖上。
尹初夏還是蹲在牆角,抬頭看了一眼。唐娜早在女人的聲音傳來的時候便站了起來,去拉尹初夏可她卻沒有反應。唐娜也顧不得她了,多年的工作已經讓她習慣了趨炎附勢。
“媽的些混蛋王八羔子,老娘就是要上訴怎麼著,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就巴不得老娘遭槍斃是吧。告訴你們,等老娘出去了,非得把你們一個個全宰了。王八蛋,有種你們等著,我可不是好欺負的!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狗屁法官,趁早都得遭車撞死。”
胖女人說著不太靈光的普通話趴在欄杆上罵著粗話,唾沫橫飛,一張臉扭曲的有些變態。罵了好久,聲音尖銳的刺激著尹初夏的神經,她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拿手捂住了耳朵。
胖女人有些累了,一轉身便看見她捂住耳朵,頓時便兩眼發紅瞪著她,拳頭捏得死死的。
被丈夫背叛的痛楚,要被槍決的恐懼已經讓她的性格變得有些扭曲。她本就是個野蠻性子,打人,罵人就是為了舒緩這種恐懼。雖然嘴上說要上訴,但她已經漸漸的開始意識到,她真的就要死了。她隻是個下等人,哪裏有那麼多的錢來打通關係收買人心,外麵也沒有誰會在乎她的死活,所以她隻能等死。
她這樣的人,是要下地獄的。活著的時候,她是個孤單的女人,進來這麼久竟然一個親人都沒有來看過她。她絕望了!
所以,黃泉路上她不想這麼孤獨。這個新來的女人,得陪她一塊兒下黃泉去。
該死的賤貨!自己送上門的!路上拉她做個墊背的,反正也不在乎多她這一條人命。
唐娜已經看見胖女人紅著眼朝尹初夏走去,眼睛裏竟然有這森冷的殺意。她哆嗦著,喊了聲“紅……紅姐”想要拉回她的神誌,可是她像是發了狂一樣猛的向尹初夏衝了過去。
尹初夏也意識到了危險,猛的站起來閃躲,可監獄的房間那麼小她又怎麼能躲得掉。她隻會跆拳道,可這對那個胖女人來說根本就沒什麼用處,她現在連自保都談不上了。
她被捏住肩胛骨狠狠的抽了幾個耳光,直打得她的頭嗡嗡作響,完全蒙了。
“你個賤貨!你個賤貨!”胖女人那幾巴掌抽得極其痛快,嗬嗬笑著好像是又抽在了那個狐狸精身上。手還不停的掐著她的手臂、腰、胸部。她感覺到那個狐狸精使勁的掙紮,她簡直就發了狂,捏著肩胛骨的手指幾乎要陷入肉裏,將那根骨頭牢牢的扣住。
她臉上的肉一抖一抖的,變態的笑著。
突然她扯住尹初夏的頭發把她的頭使勁往牆壁上撞,一下又一下,想就這樣活活撞死她。
唐娜嚇蒙了,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陣勢,即使她殺過人那也是屬於自衛,她不會猙獰著臉,就像個嗜血的屠夫一樣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往牆上撞。她也從來也沒有想過,那個胖女人竟然真的就這樣一直撞一直撞,直到已經血肉模糊了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牆上血跡斑斑,那一聲聲的鈍響讓人心驚肉跳。有一次血就像裝了水的氣球被拍爆了一樣,濺得老高。滿屋子的血腥味讓唐娜終於幹嘔起來,撲到窗口尖叫,她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獄警衝了過來,看見這種情形都嚇得夠嗆。幾個人手忙腳亂的打開門將那個已經瘋了的女人拖開,可她的力氣出奇的大,三個大男人使勁架著她才把她拖了出去。
而尹初夏就這麼披頭散發的頹然的倒在了地上,血漿讓她的發粘連著,樣子恐怖得像已經死了一樣,連呼吸的征兆都沒有了。
可是,她沒有死。
這個事實對她自己來說,相當遺憾。
她傷得很重,嚴重腦震蕩,頭骨出現輕度裂紋,手臂脫臼,多處軟組織挫傷,再加上多處淤青,她被特地送到了醫院看管。幸好被撞時她本能的護住頭部,才沒有當場斃命。
她是被痛醒的,醒來的下一刻她便知道如果真的能就這麼死去那也是幸福的事情。腦子裏就像有幾千幾萬個人在吵架,用那種最尖細最恐怖的聲音,又仿佛有人在她的腦子裏插滿了生鏽的鐵釘,密密麻麻的,疼得她連喘息的勇氣都沒有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牆壁,也聞道了濃濃的消毒水的氣味。
耳鳴伴隨著無止境的痛楚源源不斷的襲來,她痛苦的皺起了眉頭。天地,整個都旋轉著,她好想吐。
“醒了嗎?”有人問她,她睜開眼看見一個護士小姐在給她換點滴瓶。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淚水突然便湧了出來,她收都收不住。
護士小姐同情的看著她,從托盤上拿了一支止疼藥。醫生說如果病人醒來就給她用,那種疼痛簡直就能要人命的,即使知道是殺人犯,但能讓她少受點罪就少受點吧。
“你再忍忍,馬上就好了。”護士幫她打針,看著她慢慢的閉上眼睛,眉頭也稍稍舒展了些。
一個年輕醫生來查房了,護士告訴他已經幫她打了止疼藥。醫生點頭,在病曆上寫寫畫畫了一陣。
“李醫生,你說無冤無仇的,怎麼忍心把人打成這樣……那個女人,是不是有病啊?”
監獄裏的重病患都一般都是送到他們醫院的,她們對那些事還是知道一點的。以前有過鬥毆的,可也就是拳腳相加傷筋動骨罷了,可這次卻是把別人往死裏……撞。
撞得血肉模糊,腦袋浮腫得連眼睛都看不清晰了。頭上那塊被撞爛的腐肉還得切除,那得多疼啊!頭上的傷口即使好了也要留疤痕的,就算用頭發蓋住了,那也永遠是都抹不去的痕跡。
“送去精神科了,偏執狂,可能是精神壓力太大的緣故吧。聽說明天槍決。”醫生俯身仔細的看了看她的情況,鬆了口氣。將筆插在口袋裏望瞭望她也不免搖頭,“注意觀察她的狀況,有可能出現一些後遺症。她也算幸運的了,至少撿回了一條命,能活下去比什麼都好。”
說完他又囑咐了護士幾句,推門出去了。他們的對話,尹初夏恍惚的聽著,卻也隻能是聽著。
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滿屋子的人,一個個涕淚縱橫,哭的眼睛都紅了。
爸爸、媽媽、楊小佩、楊小昂、姚星宇、sam……甚至連鄰居家的阿姨都來了。她努力讓自己扯出一個笑容,臉部的肌肉僵硬著一陣陣的抽搐,她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被按著頭那麼使勁的撞,她竟然都沒有失憶,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坦然,在內心經過很複雜的階段後,她接受了這個現實。
尹媽媽哽咽著握住她的手,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在她的手背上,灼燒似的燙。病房裏的所有人都不敢太大聲的呼吸,隻是默默地淌著眼淚。醫生說一點點的聲響都會讓她頭疼欲裂,他們不想再讓她多受一丁點的痛苦。
楊小佩控製不住的開始抽泣,楊小昂捂住了她的嘴巴用眼神製止她。
尹初夏揚了揚唇角卻又引起了一陣尖銳的耳鳴,她在心底歎口氣,這疼估計短時間是好不了了,她得做好長期準備。手指輕握住母親的手,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很好。尹母卻哭得更凶了,抽搭著更緊的握住她的手。
“阿姨,你這樣初夏會更難受的,你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照顧她的。”說話的是楊小昂,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著柔和看著尹初夏,露出潔白的牙齒。
尹初夏笑,朝他眨眨眼,淚也滾落下來,看得楊小昂的心一陣緊縮。
她的脖子上一直套著護頸,身體僵硬的就像個木乃伊一樣。
在醫院裏熬了四個月,終於能自己下床走路了。但她活動的範圍也僅限於病房裏,外麵有幾個不苟言笑的警察輪流值班,進出都要盤問。
對於一樁謀殺案子,這樣的陣仗也太過於‘隆重’,醫院的人都議論紛紛,都說是被害人的家屬有權有勢,跟警察局長打過招呼的,絕對要小心看管那個女犯人。
病房裏,尹初夏坐在輪椅上,借著從窗戶外灑進來的光線看書。楊小昂‘哢嚓哢嚓’的咬著蘋果,躺在病床上悠閑地晃著修長的雙腿,嘴裏還咿呀的哼著歌。
“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嘛!”尹初夏看了他一眼,說道。
“是還行!”楊小昂咧開嘴,笑得特別陽光。
“有什麼事兒嗎?”她有些好奇了。
“好事兒!”他朝她眨巴眼,故意裝神秘,“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怎麼回事兒,還裝神秘!”她從書本裏抬起頭,扭過臉朝他笑,脖子不能動的樣子有些滑稽。“楊小昂……這個護頸什麼時候能拆了啊,我這樣挺別扭的。”
“明天才能拆,你就再堅持一天,省的脖子再有什麼問題。要是肩膀酸了,我給你捏捏不就完了嘛。”楊小昂三兩口將蘋果吃得幹淨,將核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穩穩的丟進了垃圾桶,隨後“騰”的站起來竄到她的身後,開始幫她按摩起肩膀來。
“這麼殷勤,我都有點怕了。”尹初夏晃著肩不讓他按,兩人笑鬧著。
這時,敲門聲響起。警察告訴楊小昂,探視的時間到了。
在住院期間,她這個重病犯隻安排一位親屬照顧,其它人隻能在規定的時間進行探視。楊小昂的性格豪爽,一來二往跟警察也混成了熟人,有時候也能探視到規定時間之外。
但今天恐怕必須要走了,尹媽媽回去拿煲好的湯,估計還有一會兒才能過來。
“那我先走了啊,你好好聽醫生的話,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律師來打這場官司,保證讓你平安回家。你現在就踏實的給我養傷,其它的事都交給我了。”臨走之前,楊小昂將自己的胸口拍得直響,看樣子像是有很大的把握一樣。
尹初夏朝他點頭,給了一個我相信你的表情。
可她非常清楚,那件事顯示的所有證據都是對她不利的,既然蘇青將自己的性命都豁了出去,就一定不會讓她輕易的解決,逍遙的活下去。她永遠記得蘇青從樓梯上倒下去的那個表情,輕蔑、嫉妒、怨恨……和一絲絲的嘲笑。
可是,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一個男人的憐愛,到底值不值得。
她不是蘇青,所以她不知道。即使,她們愛的是同一個人。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警察打開門說有人要見她。
這是四個月以來,她第一次出病房的門,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外麵的一切,即使是吵嚷的人群也感覺特別的親切。
一路上,由於頭暈的症狀還沒有完全好,便由護士攙扶著上了五樓。
雖然欣喜終於能外出活動了,但疑惑也漸漸湧了上心頭。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權利讓她從被看押的病房裏走出來?又是誰會這麼大費周章的要見她?
沒有讓她想得太久,在她打開那扇門之後便有了答案。